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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番外一(3)


这种迫切的心情是一种什么感情呢?晚上徐向屿端详着实习老师给他的问卷发呆,感到几分茫然。

        他出着神拿起问卷嗅了嗅,虽然什么气味也没有,但他却回忆起坐在周涵身边时闻到的淡香。他凝视着自己在台灯照射下透过白色纸张显现出的手,突然联想起走廊里的阳光透过周涵的白衬衫微微勾勒他身形轮廓的景象。

        是父亲回家的动静把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揪出,他听着父母交谈的声音,略显郁闷地撑起头。

        这种感情算是喜欢吗?但是徐向屿总觉得学生喜欢老师、男孩喜欢男人是一件错事。

        徐向屿想不明白,也不再想下去。他认真地填好问卷,然后把它平整地夹到课本里。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课本里还夹着一个信封,他想起来这是那个女孩给他的情书,突然发现自己还没看过。

        徐向屿打开信封,上面写着工工整整的字迹,他可以从中看出女孩的用心。女孩写的并不长,只是讲了她为何喜欢他:

        你收到我的情书一定会觉得很惊讶,因为我们没有说过几句话,所以你可能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想一想也很简单,就是从你帮我的那一次开始,我迅速地喜欢上你了。

        虽然我这么快就喜欢上了你,但你不要觉得我很幼稚哦,这绝对不是一时冲动。我在很认真地喜欢你,哪怕你很少和我说话,我也在喜欢你的过程中感到很开心,因为只要看到你开心,我就会觉得很开心,每天只要想着来到学校就能见到你,我连起床都很有动力,你总是在吸引我的视线。这也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心意。

        我写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真的在很认真地喜欢你哦,希望你也可以喜欢我!

        徐向屿读完情书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但他旋即想起自己对女孩冷淡的态度,顿时有些自责。他又看了一遍女孩的话,心中有所触动,但那种悸动的情感并不落在女孩身上。

        他想起了周涵。女孩的心思激起他的共情,让他从自己与她的相似境地中觑到自己心中模糊感情的清晰形态。

        他拿着情书出神时,妈妈的呼唤声让他回过神。他出了房门,走向父母的卧室,进去才见他爸爸躺在床上,应该是因为工作喝醉了。妈妈吩咐他去拿胃药,他立刻跑去找药箱,拿来药后他看着爸爸难受的样子和妈妈心疼的样子,突然也有些难过。

        虽然父母从来不告诉他他们在生活中会遇到哪些困难,但他能感觉到他们的艰辛,所以他并不想再给他们增添忧虑。

        他隐瞒闫耀楠的事,隐瞒老师同学不喜欢他的事,而现在也许也应该隐瞒他喜欢老师的事。

        徐向屿站在床边沉默时,妈妈安慰道:“没事的,爸爸休息一下就好了。”

        徐向屿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的妈妈看着他低沉的样子,察觉出他有心事,于是又叫住他说:“嘟嘟,你过来。”

        徐向屿返回来,她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温柔道:“嘟嘟……妈妈知道你长大了,但你要记住,不管你长多大爸爸妈妈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说,知不知道?”

        徐向屿在听到这番话后安心了些许,虽然也为自己拥有这样的爱而高兴,但他仍缺乏告诉他们自己心事的勇气。他笑着拥抱住妈妈,却突然因为心中的迷茫感而涌起一股委屈的情绪,趁眼中要掉出一滴泪之前,他飞快抬手抹去。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呢?

        身边的男同学都喜欢女同学,为什么只有他是同性恋?而这并不是最让他感到糟糕的,最让他感到糟糕的是他竟然害怕别人发现这一点。

        正因为他不敢将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所以他对给他情书的女孩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情,至少她很勇敢。

        第二天徐向屿趁课间时分走到给他情书的女孩旁边,女孩见他突然找她,显得有些忐忑,但她很快便做出气鼓鼓的表情:“你又要来说我什么!”

        徐向屿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女孩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之前说不想跟你坐,是我太过分了。”

        女孩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迟疑地问:“什么?”

        徐向屿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我之前对你态度有点不好,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喜欢我来着……”

        女孩看着徐向屿略显忸怩的样子,顿时也有些害羞,她抿着嘴飞快笑了一下,小声嘟囔:“所以呢……你其实果然喜欢我吧?”

        “啊?”徐向屿突然开始后悔来找女孩谈话,他连忙否定道:“没有,你别误会。但是我也不讨厌你,咱们做朋友就好啦。”

        女孩这次见徐向屿对她露出柔和的微笑,只觉得十分知足,一时也忘了像上次那样要求他喜欢她。她笑着对徐向屿说:“原来你不讨厌我,我还以为你讨厌班里的所有人呢。总觉得你有点凶,还不喜欢和我们玩……不过你帮过我之后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啦。”

        原来班里的同学都觉得他讨厌他们啊……徐向屿正这么想着,女孩又问:“但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因为……”徐向屿停顿片刻,原本不想再说下去,但话咽回肚子里又使他产生一种想要故意和自己作对的冲动,于是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嗯?”女孩好奇道:“是谁啊?”

        “实习老师……”

        徐向屿见女孩略显诧异地睁大眼睛,立刻接着说:“他们什么时候走啊?你知不知道?”

        “好好的问这个干嘛?我也不知道。”女孩带着疑惑嘟囔一句,而后提议道:“你去问一个实习老师不就好了?就二班那个吧,他好像很好说话呢。”

        二班的实习老师就是周涵。徐向屿想起周涵的身影,心绪顿时有些纷乱,好在上课铃在这时响起,他点点头便和女孩一起进班上课。

        徐向屿回到座位上后拿出填好的问卷,在心里盘算着:那就去问一下好了,好歹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不知为何,他因为想在下课后去找周涵而感到丝紧张,课也上得心不在焉。他又开始思索自己知道周涵什么时候走又能怎样,反正他只是一个周涵不熟悉的学生而已,难道还要送别,或者告诉他……

        想到这里徐向屿的心跳突然快起来。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课桌上的纸笔,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不敢当面跟他说,写下来总可以吧……就像情书一样。

        不对。徐向屿在心中否定自己的想法:写一些感谢的话就好了,所以不算情书。他想到这里动笔写下“周老师”三个字,却难以继续下去。

        他觉得这样有点肉麻又有点夸张,于是放下笔继续发起呆。

        “老师……什么时候走呢?”

        徐向屿站在走廊里琢磨询问周涵的话该怎么说能自然一些,虽然他那天决定了要去问周涵,但他拖了两天也没去。问卷被他带出来几次,已经显得有些皱了,徐向屿看着手里的问卷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正出神时,副班长在楼梯那边叫他:“徐向屿,过来帮忙搬器材!”

        他想起来下节课是体育课,便和副班长几个人一起去器材室。路上闫耀楠很难得地过来要帮他们,徐向屿见他过来便板下脸想走,闫耀楠却反常地搭上他的肩膀问:“怎么样?上次是不是害怕了呢?”

        徐向屿懒得理他,闫耀楠一脸得意地继续问:“你现在当着他们的面向我求饶,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了。别以为每次你都那么好运能碰到老师。”

        副班长回头催促道:“你们俩快点!”

        徐向屿白他一眼,快步向前走去:“你要帮忙就帮,别在这儿说没用的。”

        闫耀楠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徐向屿的背影,骂了他一句后还是跟着他往器材室走去。

        进去后副班长让徐向屿拿放在最里面的篮球,徐向屿往进走时,闫耀楠飞快向副班长使了个眼色,几个学生便悄无声息都走了出去。

        待器材室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徐向屿才反应过来那些人都走了。他皱起眉头,但他并没把同学想得太坏,走到门口想把门推开,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徐向屿的心咯噔一声,他拍了两下门,向外面喊:“我还没出去!给我开门!”

        直到上课铃响起外面也没有回应。徐向屿扔掉篮球,心中冒出一股怒火,他一边用力踹门一边大喊道:“你们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徐向屿的心中隐约出现了不好的预感,因为器材室不在教学楼上,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少,他只能寄希望于老师发现他不在后派人来找他。

        器材室里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焦躁,他站得有些累,坐下却感到地板也是温热的,只好又站起来。他的衣服很快被汗浸湿,他想象着闫耀楠那些人把他关起来后幸灾乐祸的样子便一肚子气,心理和身体都不舒服。

        等到下课铃响也仍然没有人找过来,徐向屿在炎热的环境下逐渐感觉有些头晕,他不得已坐下,心中的焦躁转变为不安——难道老师还没发现他不见了?才一个小时左右他就已经开始头晕,他还能在这里面坚持多久呢?

        徐向屿不甘心地再次敲了一阵儿门,外面仍然没人。器材室里的空气又滚烫了些,混着橡胶味和灰尘味进入徐向屿的鼻腔,让他有些恶心。徐向屿重新坐下,无力地靠着墙,视野开始有些发黑。

        老师到底有没有发现他没去上课,现在在找他吗?还是说老师也像那些同学一样讨厌他,要把他关在这里不管他了呢?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忽然很想自己的父母,但等到他父母发现他没回家再来找他,可能他已经撑不住了。他此刻连在心里埋怨那几个关他的人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觉得如果他真的因为那些人的恶作剧在这里出事,那对自己还是对他们都很可悲。

        他的耳边一时是聒噪的蝉鸣声,一时是耳鸣声。他摸了摸自己胀痛的脑袋,感到恐惧感开始在其中无限扩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铃声让徐向屿清醒了些,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此刻他只觉得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在灼烧他的气管,身体浸泡在汗水里,嘴却十分干涸,头也疼得仿佛要炸开。

        “好难受……救我……”徐向屿虚弱地喃喃。

        办公室里徐向屿的班主任已经焦急地找了一圈回来,英语老师见她回来连忙问:“找到了吗?”

        “没有,问问他的家长他有没有回去吧。”班主任说着拿起电话,英语老师担忧地对另一个班的老师说:“咱们再一起去找找吧。”

        她刚站起来,突然想起办公室里还有实习生,便扭头问周涵:“你知道徐向屿吗?”

        周涵见老师们忧心忡忡,意识到这件事不小,皱起眉头问:“是谁?”

        “就是那个年级第一,你记得他吧?”英语老师飞快解释:“他已经不见两节课了,得去找找他。”

        周涵回忆了一下徐向屿的样子,点点头答应:“嗯,我也去找。”

        班主任放下电话后脸色更难看:“他妈妈说他没有回家……”

        周涵走出办公室,边下楼边思考那个学生可能去哪里——似乎也不是很听话的学生,会不会逃课去玩了呢?可是还没放学,他不可能出校门……

        他正想着这些,突然觉得一个正上楼的学生很眼熟,他想起来那是那天和高中生一起追他们的人,便把他拦住问:“你知道徐……”

        闫耀楠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不知道,没见过他。”

        周涵凭直觉感到他有些心虚,便拉住他问:“真的不知道吗?他已经不见两节课了,现在所有老师都在找他,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

        “说了不知道,你听不懂人话吗?”闫耀楠说完这句话便继续往楼上走。

        周涵刚要下楼,一个学生却跑过来向他汇报:“老师,上体育课前我看到他和徐向屿在一起来着。上体育课的时候徐向屿就不见了。”

        周涵立刻往楼上跑去,抓住刚进班的闫耀楠再次问:“他在哪里?”

        闫耀楠狠狠甩开他的手,一脸厌烦地说:“听不懂话就不要来当老师……”

        “我问你他在哪里!”周涵情急之下提高声音,班里学生的喧闹声让他心烦,他用力拍了拍门嘶吼道:“都给我安静!”

        班里的喧嚣声弱了些,闫耀楠平时只觉得周涵性格软绵绵的,突然被他吼了一声也有些发怔。周涵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我告诉你,他如果出了意外,你根本担不起责任。你知道的话就赶紧告诉我,不要等出了事再后悔!”

        班里安静下来,学生们都看向闫耀楠。闫耀楠沉默时周涵继续说:“现在外面这么热,他……”

        “在器材室。”副班长突然站起来不情不愿地低声说。

        “器材室?”周涵问。

        副班长指向窗外操场另一边的一栋楼:“就在那里的六层。要问体育老师要钥匙才能打开门。”

        “什么……”周涵揪紧眉头,他想到现在天气炎热,那孩子还被困在密闭的仓库里几小时,心里更焦急,得知消息后立刻转身跑出门外。

        徐向屿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高温的环境下在渐渐融化,思维像一团浆糊一样含糊不清。但他尚且能想到一件事:他可能真的要被闷死在这里了。

        徐向屿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恐惧感,原本他还强撑着意识,等待外面有人经过,但现在他心中的希望一点点被磨损成绝望,也失去了坚持的力气。有液体从他脸侧划过,但他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

        就在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时,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响。起初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却没想到门真的随之打开。

        周涵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徐向屿模糊的视野中。

        周涵打开门见徐向屿瘫软地倚着墙,目光都变得有些涣散,身上的衣服像浸了水一般被汗湿,立刻冲上前帮他脱去上衣,边脱边担忧地询问:“还好吗?”

        徐向屿急促地喘着气,没有力气回答他的问话。周涵触摸着他滚烫的肌肤,神情变得更为慌张,连忙抱起他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安慰:“你别怕,老师带你去医务室。”

        徐向屿倚靠在周涵怀里,意识仍然不太清醒,但他只是闻着鼻侧隐约的淡香就知道抱着他的是谁,心中原本积攒的恐惧感也在这种气息的抚慰下转化为安心的感觉。

        原来已经记住这种味道了……徐向屿迷迷糊糊地想。

        “明明是医务室,但是连枕头都没有……”周涵一边把冰袋敷在徐向屿脑袋上,一边小声吐槽。

        由于床上没有枕头,周涵便让徐向屿枕在自己腿上。虽然比外面阴凉些,但这里也没有空调。校医倒是说徐向屿没事,让他给他敷上冰袋,又给了他一瓶喷雾让他帮他体外降温,但是周涵环顾着这里破旧的环境,心里仍然有些不安。

        “这里平时都没人来啦……没枕头也很正常。”徐向屿突然开口说。

        周涵见徐向屿睁开眼睛,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关切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徐向屿望着周涵嘴角如释重负的笑出神片刻,这才答道:“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疼。”

        周涵打量着徐向屿仍然泛红的面颊,有些担心地说:“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徐向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想去医院。”

        “那好吧……真的没有很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就说哦。”周涵说着把另一个冰袋放在他腋下,又按照校医的吩咐往他身上喷水。

        “唔……”徐向屿微微一缩,周涵立刻询问:“太冰了吗?我在冰袋外面包一层东西吧。”

        “不用了,冰一点才好……”徐向屿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周涵见状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帮他遮住刺眼的光,轻声说:“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不用担心,这里有老师。”

        周涵的手上有一股很淡的草木香,手心温暖干燥,覆在徐向屿的眼睛上,给他带来一片让人安心的黑暗。但周涵的照料并没有让他忘记被关的痛苦感,他在一片黑暗中再次回忆起把他关起来的几个同学,闫耀楠倒也罢了,可其他人竟然也这样对他,难道他就这么招人讨厌?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人对他说的话:

        “我还以为你讨厌班里所有人呢。”

        “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

        “徐向屿,去走廊里站着!”

        原来班里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很讨厌他……周涵应该是学校里唯一对他好的人了,而他一开始还对他态度那么恶劣……可他不明白问题到底从哪里开始,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变成一个招人讨厌的人。

        周涵感到自己的掌心渐渐有些湿润,抬手看见徐向屿哭红的双眼,有些慌张地问:“怎么了?很难受吗?”

        原本徐向屿只是抿着嘴静静地哭,听到周涵这句话后他心里积攒的委屈像是霎那间爆发出来,顿时抽噎起来:“我不……难受……”

        周涵无措地替他擦起眼泪,尽量温柔地询问:“怎么了?没关系的,告诉我。嗯?”

        “就是……好讨厌……”徐向屿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同学们好讨厌,老师们也讨厌……不想上学了……”

        “自己……也很讨厌……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周涵垂眸,看向徐向屿的眼神里包裹上心疼。他轻轻擦去徐向屿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轻声安慰道:“你不讨厌啊。”

        “骗人……”徐向屿透过泪水看向周涵模糊的脸,呜咽道:“我对老师那么坏……顶撞你,不听你的话,不给你填问卷……”

        周涵见他在自己的思绪里越陷越深,连忙打断他笑道:“那样老师也不讨厌你啊,你帮我管纪律,要给我买冰激凌,后来不是也帮我填了问卷吗?”

        周涵拉住徐向屿蜷缩起来的手轻轻揉捏,温声夸赞道:“你是很温柔的好孩子啊,不会有人讨厌你的。”

        徐向屿感受着两人双手触碰时交缠的温度,脸侧又流下几滴泪,气息紊乱地哭道:“老师才温柔……好……喜欢老师……”

        周涵听到这句话,神情中掺上几分羞赧,他满足地笑道:“谢谢你这么夸我,我很高兴。”

        虽然说出了自己潜藏的心意,但周涵的反应让徐向屿的心顿时空落落的。他用上几分力气回握住周涵的手,周涵也顺着他没有把手收回,继续帮他擦了擦眼泪,耐心哄道:“好啦……不要哭了。你也不要讨厌上学,那几个关起你的学生,我会向你的班主任反应的,你不要害怕。”

        “我才不害怕他们……”徐向屿嘟囔一声。周涵无奈地笑了笑:“以后一定要和同学们和谐相处哦。”

        徐向屿原本有些抗拒,但周涵的语气太温柔,让他晕头转向地答应道:“我会听老师的话……”

        周涵欣慰地笑起来,情不自禁伸手捏捏徐向屿看起来很柔软的脸颊:“好乖。”

        徐向屿在周涵亲昵的动作下微微一怔,他抬眼看向周涵,却清楚地看到周涵眼中的情绪只是长者对幼者的宠爱,像宁静祥和的湖,没有激起一点感情的水花。

        徐向屿握住周涵的手渐渐松开,胸膛又开始不规则地起伏。周涵见他再次啜泣起来,不知所措地抚摸起他的额头:“怎……怎么了?”

        徐向屿摇摇头,尽量把哭声克制下去。

        因为他觉得周涵不可能理解他的心意。

        周涵有些茫然地替他擦了片刻眼泪,而后像是突然想起好玩的事情:“啊,你看这个。”话毕拿起手里的喷雾对着阳光按了一下,透过水滴浮现出一道小彩虹。

        “可以看到诶……因为阳光很好。”周涵显得有些惊喜,他又按出些水雾,而后低头对徐向屿微笑道:“很漂亮吧?”

        徐向屿望着空气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小彩虹,又看了一眼周涵脸上柔和的笑,虽然注意力确实因此而转移,心里却还嘀咕着:以为我是小孩子吗……拿这么幼稚的东西来哄我。

        他看着周涵笑起来,开口问道:“老师是小孩子吗?看到彩虹这么开心……”

        “啊?”周涵没想到他会问这种话,笑了几声后点点头说:“是啊,你比老师成熟多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追着洒水车看彩虹呢。”

        “什……”徐向屿想象着周涵年幼时傻傻地追洒水车的场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便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周涵说这个不过是想逗他开心,但见突然他笑得如此夸张,周涵的脸开始微微发红,声音也低下去:“这下……高兴了吧?”

        徐向屿见周涵有些窘迫,便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笑。他有些不明白周涵是怎么做到明明比他年长还让他觉得他可爱的。

        “谢谢你,老师。”徐向屿轻声说。

        周涵对他笑了笑,又对着阳光喷出一道彩虹:“总而言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所以不要难过。”

        “嗯……”徐向屿侧头看了一眼彩虹,却觉得周涵脸上温暖的笑意要比彩虹好看许多,便重新把目光移回周涵身上。

        “老师……我可以睡一会儿吗?”

        周涵闻言立刻帮他重新遮住眼睛:“嗯,你休息吧。”

        徐向屿朝周涵的方向微微偏头,只觉得头下枕的双腿十分柔软,让他无比舒适。他尽量克制着自己深吸一口气的冲动,只谨慎而清浅地呼吸着周涵近在咫尺的气息,心跳在一次次的呼吸中渐渐加快。

        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他能切实地感受到周涵温暖、柔软、散发着淡香的身躯。这些感觉从四面八方温柔地包裹起他,让他的意识舒适地蜷缩其中,除了自己悸动的心跳声,他再也感受不到世间的其他事物。

        他的胸口涌出一股冲动,希望能够拥抱住这份温暖。但他静静地躺在周涵面前,却不知道拥抱这一简单的动作该如何实行。

        周涵感到徐向屿的睫毛动了动,挠得他手心有些痒,便轻声问:“你还没睡着吗?”

        徐向屿沉默片刻,只问道:“老师……你什么时候结束实习?”

        他在黑暗中听到周涵轻柔的声音:“大概……要到你们放暑假的时候吧。”

        放暑假……那还有一个月呢,还有一段时间……徐向屿觉得安心了些,这才缓缓睡去。

        徐向屿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被爸爸抱着走在路上,他轻哼一声,问道:“爸爸……老师呢?”

        徐向屿爸爸低头问:“什么老师?”

        徐向屿回忆着睡着前周涵在他身边的感觉,浅笑道:“就是……周老师……”

        徐向屿爸爸并不知道那是哪个老师,见徐向屿还有些糊里糊涂的,便安慰道:“咱们往家走呢,你想睡就再睡一会儿吧。”

        “嗯……”徐向屿倚靠在他怀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徐向屿躲进一个山洞里,一边喘息一边胡乱包扎起自己身上的伤口。他已经独自逃亡了三天,这期间遭到大小势力的围堵。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闫帮找到了除掉他的理由,江湖上的各派便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他的耳边又回荡起琵琶女和白衣男人的话,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原来一切都错了。他既不是替天,也无需行道,他不该决定他人的性命,也不该为了这群落井下石的人维护江湖秩序。

        他迄今为止做的所有事都像笑话一样在他眼前回放。他只觉得很累,靠在岩壁上困意渐渐涌起,但睡也睡不安稳,断断续续地睡了不知几个时辰,外面天还没亮。

        他的身上布满伤口,无一不在刺痛,血流的太多,他的身体也没有力气,脑袋因为发热而变得昏昏沉沉,虽然他仍然紧握着手里的剑,但他知道如果再有人追来,他便只剩死路一条。

        其实也许在第一天就自我了结,还不至于如此辛苦,但他不知为何,仍然撑了这么久。越是坚持下去,他越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念头,但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失望至此还想要活下去。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憎恨着那些诬陷他的人,只想着无论如何在死前也要与他们斗个鱼死网破,但现在他想起闫耀楠也并无恨意,只觉得唏嘘。杀了他又能如何,不杀他又能如何,无论如何他在别人眼中都是侩子手,岂在于多杀或少杀。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苟延残喘到现在……

        徐向屿的脑袋疼得厉害,昏昏沉沉间他仿佛看到了救他的白衣男人,他轻柔地帮他包扎好伤口,茅屋午后的阳光会温暖地洒在他身上,他的耳边又响起箫声,脑袋里想的再也不是会有谁来追杀他,而是下一顿饭男人会做什么。明明是如此让人感到安逸的场景,却让他泫然欲泣。

        支持他还想继续把人生路走下去的不是恨意,而是一种对美好的渴望。

        他颤抖着拿出男人给他的药丸,再次端详着那张字条,细细打量“自行定夺”这几个字,轻笑一声。

        他完完全全落入了圈套,想来溺死人的未必是凶险水域,反而是温柔乡。

        第二天清晨山洞里进来两个搜寻徐向屿的人,他们在发现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后顿时警觉起来,进去后却发现徐向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人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去摸他的脉搏,片刻后愣愣地说:“他死了……”

        “什么?”另一个人也走上前确认,而后他捡起徐向屿的剑说:“那就把尸体带回去吧。”

        被誉为天下第一的徐向屿为非作歹,导致江湖中各势力对其展开围剿,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将其除去。这一消息很快传播到各地。

        人们在茶余饭后也乐衷于讨论这一事件,哪怕一个月后这一话题也经久不衰。

        路边的茶馆便有一桌人提起徐向屿:“那个天下第一,明明挺厉害的,却不加入一个势力,单打独斗结果寡不敌众了啊。”

        “他不是因为杀了那个宗主才被追杀吗?而且好像他之前杀的人也不少,他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吧。”

        “唉……可是听说咱们附近那个山头的山匪还是他杀的呢,他也是做过好事的啊。就这么死掉有点可惜呢……”

        一个姑娘突然插话道:“他可能还没死呢!”

        在聊天的几个人向她看去,她兴致勃勃地说:“他那么厉害,说不定是那些人抓不到他才找了个假尸体来挽回颜面啊!”

        几个人显出几分不屑,一个男人说道:“完全是胡思乱想。这段时间不是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了?绝对是死了。”

        另一个男孩倒像是得到了启发,点点头说:“这个想法好!如果鸣剑一闪没有死的话会是怎样呢?写下来给说书人说不定可以赚钱!”

        “还能是怎么样?继续杀人继续祸害呗……”那男人刚说完这句话,一个贼突然从他身后顺走他的钱袋,而后飞奔而去。

        其他人提醒他:“啊,是贼!”男人这才回过神,正慌忙想去追,邻座有一个男人却拾起一个石子,向飞奔的贼掷去。

        贼人被击中后顿时倒地,和扔石子的男人坐在一起的白衣男人见状立刻起身想去看他的情况:“没事吧……”

        徐向屿把他拉回座位上,低声说:“悠着呢。”

        徐向屿向贼人走去,从他手里夺回钱袋。那贼人还觉得两腿发麻,总觉得他面前的这个人并非等闲,便求饶道:“我以后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你为什么偷东西?”徐向屿蹲下来问。

        那人愣了愣,小声道:“我……自然是因为没钱。”

        “没钱完全可以去赚,为何要偷?”徐向屿问。

        那贼听到这种莫名的问题,还以为徐向屿不打算放过他,谨慎地解释了一句:“家里有人病了,买药急需钱。”而后猛地掏出一把刀向他刺去,徐向屿灵巧躲过,他便趁此机会爬起来想跑。

        徐向屿像逮小鸡仔一样没等他跑出几步就把他重新抓住,那人无望道:“算了!你要怎样就随你吧!把我送到衙门还是……”

        “我相信你。”徐向屿说。

        “……啊?”

        “送到衙门,把你放出来也还会去抢吧。”徐向屿面色平静道:“如果要救人,这样被抓进去不是得不偿失吗?我给你些钱,等给家里人治好病就寻一条不犯法的路走吧。”

        贼人发怔时,徐向屿在身上摸了摸,才发现自己没带多少银两。于是他回头对茶馆门口的白衣男人喊:“周涵,我没钱了!”

        周涵撑着头温和地笑笑,扔给他一个钱袋。徐向屿接过后从中拿出一把银子递给贼人:“明白了吗?”

        他懵懵地接过银子,一时没有答话。待徐向屿转身想走时,他突然叫住他:“大侠,谢谢您。”

        徐向屿见他鞠了一躬,便对他露出微笑:“不是什么大侠,偶尔施以援手罢了。”

        徐向屿往回走时随手把从贼人手里夺回的钱袋扔在物主头上,那男人的脑袋冷不丁一痛,原本还想向他道谢,这下却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态度!”

        徐向屿没理他,走到周涵旁边坐下,把钱袋还给他:“欠你的。”

        周涵看了一眼被徐向屿砸了后愤愤不平的男人,有些无奈地说:“你何必呢?”

        “他说我坏话。”徐向屿简短解释自己的动机。

        周涵听罢笑了几声,摇摇头说:“幼不幼稚……”

        “我幼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徐向屿喝了一口茶,看向周涵问:“这又算做了一件幼稚的事吧?上赶着往贼手里送钱……”

        “我也说不准呢,”周涵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徐向屿:“不过这样你肯定不会后悔吧?”

        在陷入周涵的目光之前,徐向屿先把眼睛别开,小声嘟囔一句:“没想到有一天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莫以善小而不为。”周涵笑了笑:“在刚才你帮的那个人心里,你确实是大侠啊。”

        “真会说教。”徐向屿起身拉起周涵,催促道:“走吧,你说的那个山离这里还有多远,今晚之前能到吗?”

        “能……能……”周涵虽然显得仍有所留恋,但还是顺着徐向屿一起向前走去。

        徐向屿原本走在前面,后来想起来自己不知道路,于是减缓速度和周涵并排走在一起。周涵侧目看了他一眼,唇角涌上满足的笑意。他没有告诉徐向屿今天大概是到不了目的地的,因为他知道两人都并不在意。

        当他们一起前行时,重要的是路途本身。

        徐向屿在吞下药丸被周涵救回后,过了一天才缓缓醒转。他发现二人正处于湖中的一处亭台上,月光洒在湖面上,耳畔有微弱的水声。亭中的烛光跳动,模糊地勾勒出周涵的面容。

        因为这一场景有些梦幻,徐向屿呆了片刻才开口问:“我果然还是死了吧?你是无常之类的吗?”

        周涵摇摇头,笑容被烛光渲染得更为柔和:“因为救你耽搁了些时间,还真有些担心你无法醒来,现在看来你已无大碍。”

        徐向屿“哦”了一声,而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凝视着周涵,片刻后他想起来说:“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有些奇怪,有一种被人拿捏还心甘情愿的糟糕感觉。他不由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为什么救我?”

        周涵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萧吹起来。徐向屿听出这仍然是琵琶女那天所弹曲目,渐渐有些出神。一曲终了,他试图从复杂的情绪里抽离,便问:“你只会这一首曲子?”

        “此曲名为《桑梓调》,是思乡之曲。传闻作曲人迷失客途,再未返乡,故作此曲。”周涵缓缓解说道:“曲调凄凉,满怀哀思,我见你初闻此曲时沉浸其中,神色中透着几分苦楚。”

        徐向屿回忆着那天在客栈的情景,沉默少顷后问:“所以呢?这和你救我有什么关系?”

        “如此看来,我并未理解错那日你的心情。”周涵拿起徐向屿的那柄长剑,在水边缓缓擦拭起来:“情随事迁,我想真正逍遥的人应当进能叱咤风云,退能独善其身,而你那时进退亦忧,我见你露出那样的神情,便决定帮你。”

        “什么……只是这样?”徐向屿有些疑惑。

        周涵笑了笑,望着宁静的湖面说:“所谓知音难觅,你与她其实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垂下双眸喃喃道:“我虽不能让她摆脱仇恨,至少可以让你从困境中脱身。”

        徐向屿无言地看着周涵洗剑,他这才发现自己这次醒来时没有立刻去寻找佩剑,哪怕看到剑被他人拿在手中,他也毫无警惕的感觉。

        “所以……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你愿意如此大费周章地帮我啊。”徐向屿叹息道。

        “嗯?刚才说的不算理由吗?”周涵略作思索,补充道:“那么再说得明白些好了,我认为你是有侠义之心的人,所以我欣赏你。如果你就此沉沦,我会觉得很可惜。”

        徐向屿这才算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微微勾起嘴角。周涵看向他,认真地道谢:“其实我也应该向你道谢,因为你相信了我,愿意为我冒险。”

        “既然你重新给了我一条命,何必这么客气?”徐向屿伸手抓住周涵的衣角,轻声说:“是你让我拥有一段新人生的,所以……”

        “放心,肯定不会不管你。”周涵笑着答应道。

        徐向屿随着他笑了笑,而后看向他手中的剑:“你何必把它拿来?别擦了,直接扔到湖里吧,把它和徐向屿、天下第一、鸣剑一闪之类的名号一起丢掉。”

        周涵摇摇头,颇为爱惜地轻抚过手中的长剑。他擦过的剑在月光下发出干净的光,却并不清冷,反倒在烛火映衬下显出几分柔和。他低声说:“扔掉并不等于放下,勇于面对才能改变。”

        “只要你不是过去的你,这把剑也就与往日不同。”周涵说着仔细把剑柄擦干,放在面前细细端详。

        微风拂过水面,让徐向屿闻到些许潮湿的气息。他出神地望着月光下的周涵与剑,忽然觉得在他手中用来杀人的凶器,此刻却如宝物般珍贵。

        徐向屿缓缓伸手,手指触及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入迷地注视着周涵,想象着他的手指拂过剑柄时,指尖带着怎样的温度,又如何柔软。他仿佛闻到周涵柔软发梢散发的清香,他的眼前一时浮现出周涵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纤细腰肢,一时浮现出周涵细长的脖颈,他看到周涵下颚上一颗小小的痣,想象着触摸那里的肌肤会是怎样的感受。

        周涵落在长剑上的修长手指仿佛不是在抚过剑身,而是在他的心门上来回摸索,他感到了心脏发出一次次的叩击声。风将周涵的头发吹起,温柔地拂到他脸上,让他一阵难言的痒。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用手轻轻撩动着湖水,水声中无论是月色还是烛火,抑或远山的轮廓,在他眼中都朦胧暧昧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水雾般不真切。他像是置身于云雾之中,身体被一种漂浮感包围,唯独视线安稳地落在周涵的身影上。

        水毫无间隙地包裹着他的手,如果肌肤与肌肤之间的接触般温和。

        徐向屿再次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后,第一时间便感到自己的内裤里有些异样感,那是他第一次遗精。

        他知道什么是遗精,但他不知道刚才梦里那种懵懂的悸动感从何而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便想了想自己睡着前的事情,他想起自己被关在器材室里,周涵找到了他,后来父母应该是接他回来了。他看了一眼表,原来自己稀里糊涂睡到了凌晨十二点。

        徐向屿从床上坐起来,中暑给他带来的头疼感已经完全消失。他换了一条内裤,走出卧室刚想去洗内裤,却看到他的妈妈仍坐在客厅里没有睡。

        “……妈?你怎么还不睡啊?”徐向屿问。

        “嗯?”她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脱身,看到徐向屿出来也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这时候醒了?还难受吗?”

        “我……不难受了……”徐向屿有些心虚地藏起手里的内裤,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向屿妈妈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而后让他坐到她身边:“怎么现在有事情都不和妈妈说了?学校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徐向屿看着她担忧的神情,低下头说:“不想让你们担心……”

        “不是说了吗?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支持你的啊。”她看向徐向屿的眼中塞满心疼,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你有事不说才让我们担心。”

        徐向屿在她的视线下沉默片刻,而后有些不自在地揉着耳垂小声说:“对不起。”

        她看着徐向屿有些自责的样子,泛起些心疼的情绪,但她还是尽量露出柔和的微笑:“最近在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告诉妈妈吧。”

        徐向屿这才把他在学校里遇到过的烦恼向她倾诉一通,包括闫耀楠的挑衅,老师和同学对他的不理解,还有喜欢他的女孩子的事情。待她安静地听他讲完,徐向屿果真觉得好受了些,但他并未完全松一口气,仍然观察着他妈妈的脸色。他暗暗把手握紧,心想自己突然告诉她这么多自己闯出的祸,她大概会很生气。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思索少顷后握住徐向屿的手轻声说:“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你想怎样呢?还想继续在那里上学吗?”

        “嗯?”徐向屿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继续说:“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喜欢那里的同学,爸爸妈妈会帮你办转学的。”

        徐向屿看着自己和妈妈相握的手,思索片刻后小声问:“那样……你们会很麻烦吧?”

        “怎么会?”她无奈地笑起来,摸摸徐向屿的后脑勺安慰道:“为你解决问题,我们不会觉得麻烦。而且你应该早些把这些事告诉我们,不要再怕我们觉得麻烦什么的。虽然知道你这么懂事,我也很开心,但是我们的存在就是让你来依靠的嘛,在我们面前不用什么事都自己解决。”

        徐向屿听着她的话,心中浮现出一股幸福的暖流,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她,在她的怀抱中他感受到了一种舒适的安全感。

        她亲吻了一下徐向屿,而后对他说:“那么下学期我们换一个学校。这一个月你还是先在这里上学,但是不要再和那些把你关到器材室的人单独相处,放学后我会去接你。”

        徐向屿点点头,而后嘟囔道:“接我就不用了,没事的。”

        “不可以,这次我可不能再由着你了。”妈妈说着捏捏他的鼻子,而后起身说:“好啦,去睡觉吧。”

        “妈妈,等等……”徐向屿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她见徐向屿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重新坐回他身边关切道:“还有什么事吗?”

        徐向屿看着妈妈柔和的眼神,不再给自己纠结的时间,鼓足勇气直接开口道:“我不喜欢女生。”

        “哦……这个不是之前说过了吗?”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徐向屿有些难为情地涨红了脸,组织半天语言才想起来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意思:“我喜欢男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坦白是否正确,但妈妈告诉他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要告诉父母,他想这个问题绝非自己可以解决的,所以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趁早说出来。说完这句话后他感觉家里更寂静了些,顿时有些后悔,一时也不敢看妈妈是什么表情。

        “嗯……”隔了几分钟他才听到她的声音:“怎么了?像做错了事一样。”

        她扶着徐向屿的脸,把他的头抬起来,神情平和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自然而然地感到……大概和你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男生一样吧。”徐向屿仍然有点不敢和她对视,躲避着她的视线如此说道。

        “这样啊……”她喃喃一句,而后像是陷入了沉思。徐向屿见她不说话,闷闷不乐地撇下嘴说:“果然是错了吧……”

        “嗯?什么错了?”妈妈回过神,摇摇头认真道:“你没有错啊,不要觉得自己错了。”

        徐向屿愣了愣,而后不确定道:“可是我周围的男生都喜欢女生啊?”

        “那你也没有错。”她对徐向屿微笑道:“这件事就像有的人喜欢红色,有的人喜欢蓝色一样嘛,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妈妈刚才是有点惊讶,不过并不是觉得你不对,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啊。”

        徐向屿没想到她反倒会安慰他,想到自己先前为这件事而产生的烦恼,顿时有些愧疚,但他更多的是感到欣喜,虽说他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可鼻子又有点发酸。这些天积压在他心里的困惑与担忧因母亲的理解而巧妙化解,让他莫名感动。

        “你愿意告诉我这个,我很高兴呢。”她说着显出几分惭愧,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妈妈身边没有喜欢同性的人,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你的心理……你自己感受,自己决定,只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们就好,我们会支持你的。”

        “嗯……好。”徐向屿答应着,抬手揉揉自己发热的眼睛。他妈妈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这没什么好难过的吧?”

        “是太开心啦……”徐向屿轻声笑起来,对她真诚道:“因为我有超棒的妈妈。”

        “这句话你藏在自己心里,等你让我给你洗衣服的时候拎出来看看啊。”

        “我……你要是不想洗,我自己洗就是了嘛。”

        那天夜里徐向屿再入眠时,只觉得非常安稳,一切忧愁和不确定都因为母亲的安慰而从他的生活中剔除出去,他只期待着明天的阳光,想立刻开启自己崭新的一天。

        “老师,那个闫耀楠带着其他几个孩子把他们的同学关起来,而且之后也没有要悔改的样子。”课间操时周涵向徐向屿的班主任反应之前的事情,她听完后点点头说:“我已经罚过他们了。”

        广播的声音有些大,周涵也不得已提高声音继续道:“而且他还在放学后和高中生一起欺负同学。”

        “是啊,那孩子实在是坏。”班主任附和道。

        周涵总觉得她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锲而不舍地说:“那天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如果那个学生没被及时发现……”

        队伍里有两个孩子打闹起来,班主任立刻上前管起纪律。周涵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默默攥起双手。

        他看着班主任,却另有一双眼睛望向他这里。徐向屿看到他和班主任交谈,想到他果真为了自己说话,心中涌起感激之情。

        班主任走回来后,周涵还欲开口,她却打断他说:“我知道他是个坏孩子,但又能怎么办呢?他在学校我倒是能管管他,但他不在学校的时间也长啊,他的家长、他接触的那些人、他成长的环境……我能做的也很有限。更何况这是义务教育,哪怕他品质是坏,也不能让他退学啊。”

        周涵听完她的话后陷入沉默,有些低沉地垂下眼睛。她叹了口气,只说:“我带学生们回教室了。”

        “好……老师再见。”周涵说。

        徐向屿望着周涵失落的样子,想到他是因为自己的事才情绪消沉,便觉得有些自责,但他的心也被周涵的举动暖出几分雀跃。

        他愈发确认周涵真的是很好的人,回到教室后他拿出纸笔,打算继续写他想对周涵说的感谢的话,可看着开头的“周老师”几个字,他的思绪忽然被堵塞住。

        他出神地望向窗户,玻璃上映出他尚且稚嫩的脸。他静静地打量自己的脸,若有所思地抬手捏捏自己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而后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还是个孩子,一个并不听话,总被周涵帮助的孩子,他便只觉得沮丧。

        他发呆时,玻璃那边显现出周涵的身影,他猛地回过神,目光追随着路过走廊的周涵,他张了张口,很想为周涵帮他说话的事情道谢,但直到周涵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也没叫住他。

        他总想着周涵要到暑假才离开,给他措辞的时间还很多,可他没想到那之后他便没再在学校里看见过周涵。

        他这才明白周涵骗了他,在知道实习老师已经离开学校后,他回到座位上拿出自己只写了开头的信纸,心像这张白纸一般空空如也。一切都这样还未开始就匆匆结束,想到再也不能在八中看到周涵,他连上学也缺乏动力,因此郁郁寡欢了很长时间。

        初二的第一个学期,徐向屿转到了另一所中学,这次他遵守着父母对他的叮嘱,尽量和同学们友善相处,也没再打架,逐渐成为老师同学眼中品学兼优的学生。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向屿家的生活渐渐好起来,他的父亲得到了升迁,母亲也重新开始工作,徐向屿则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重点高中。

        在徐向屿即将上高三的那一年,他的父母打算在学校附近买一栋房子,来帮助他更好地学习。在筛选过后,他们便带徐向屿去参观他们看上的两栋房子,看完一栋房子后徐向屿不情不愿地说:“搬家好麻烦啊,我觉得住在咱们家那边挺好的。”

        “可是从那里到学校要快半个小时呢,太浪费时间了。”他妈妈皱眉道:“你还总起那么晚,老师都说过很多次你迟到了。”

        徐向屿爸爸劝道:“这边的房子不仅离学校近,离你妈妈工作的地方也近,对你们都很方便。再看看第二家吧?说不定你喜欢呢。”

        徐向屿只想着陪他们去看一眼,再挑毛病否决就可以,便漫不经心地去第二家参观了一下。房主倒是很热情,拽着他的父母详细地介绍着房子,他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走到楼道的窗户旁边想透透气,他看着窗外发呆时,这一层的另外一扇门突然打开,他听到声响后向那边瞟了一眼,目光却猝不及防地停滞在从门里出来的那个人身上。

        周涵并未在意徐向屿,出了门就打算下楼,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老师好。”

        周涵愣愣地转头,看到徐向屿后露出迷茫的微笑,下意识地回应一句:“你好。”

        徐向屿见他有些疑惑,便知道他已经不记得他了。虽然他有些失落,但毕竟已经过了六年,他也与小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所以他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他有一种想介绍自己的冲动,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他的思绪尚且因为这次出乎意料的重逢而混乱,可他本能地不想让周涵想起来他是那个一开始对他态度很差的小孩。

        他打量着周涵,周涵倒和他不同,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似乎比原先瘦了些。几年前徐向屿并没觉得周涵的身形看起来这么柔弱,而现在他再见到周涵,才发现自己已经比他高出许多,他的身躯在他看来也比之前小了些。徐向屿的心被一种微妙的感觉触动,便有些出神。

        是周涵的问话让他回过神:“不好意思……你是?”

        因为激动,他回答时变得有些结巴:“我是来……看房子的,就是这家。”徐向屿指了一下对面的门,傻笑两声:“那个房主说他邻居是个老师来着。”

        “这样啊。”周涵笑了笑,问道:“你要来这里住吗?”

        “啊……”徐向屿想了一瞬他和周涵会成为邻居这件事情,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他立刻点点头:“嗯!”

        “是吗?真好啊。”周涵客气地说了一句,和他道别后便继续往楼下走去。

        徐向屿的目光则一直粘在周涵身上,直到周涵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动得很快。

        他发现自己还喜欢着周涵,而现在他大概要比几年前更有资格去喜欢他。

        回家时徐向屿坐在车上,静静地回想了片刻自己初中时的事,他打量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这么多。他的身形变得瘦高,肤色也比小时候白了很多,身体也变得更为强壮,更不用说思想方面的成熟。现在他回忆着小时候的自己,还会因为那时自己的幼稚而忍俊不禁。

        “傻笑什么呢?”他妈妈问。

        “没什么,就是想到以后能住离学校这么近的房子,觉得很开心!”徐向屿欢欣雀跃地说。

        他妈妈匪夷所思道:“啊?你不是刚才还说不愿意搬家吗?”

        “我想通了,这栋房子很好!”徐向屿夸赞道。

        他爸爸笑了两声:“那就这一栋了?”

        徐向屿点点头,笑得更为愉悦。

        收拾东西时徐向屿翻出了自己初中时用来胡写乱画的本,便久违地翻看了一遍,期间几次因为自己当年羞耻的幻想而笑出声,一边笑一边红了脸,只觉得回忆过去的自己在想什么让他很难为情,可即使羞得面红耳赤也忍不住想要接着看。看完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庆幸着他的这些幻想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但是当年他编的故事里有一点很让他动容,那就是主角的改变。

        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第一次意识到成长为一个更好的人是如此必要,也许他这些年的成长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为了让自己喜欢一个人时能够更理直气壮。

        初中时他因为懵懂,最终只从对他人的爱慕中收获到遗憾,这一次能和周涵重逢,他不想重蹈覆辙。

        他把这个图画本收纳好,在整理其他书时又从里面发现了初中时那个女孩给他的情书。他重读了一遍,想起自己当年和她的争执,忍不住笑起来。和这封情书叠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只写着“周老师”的信纸,徐向屿想起来这是他还未来得及写完的情书。任何人看到这张近乎空白的纸都不知道这是一封情书,只有徐向屿明白这张纸包裹着自己尚且稚嫩、欲语还休的情感。

        徐向屿看着这封写了六年的情书出神片刻,而后把它仔细地夹到自己初中时的图画本中。

        他还会一笔一划地把这封情书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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