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二天午时刚过，天仍泛着阴冷，明明已经冬末春初，天上却依稀飘起了小雪，落在地上很快化去，打湿了地面，所幸开春时运河冰雪消融，不会耽误他们的计划。

        二人收拾好之后，安陈便推着轮椅朝码头走去。

        街道上不断有行人和他们擦肩而过，距离码头也越来越近，直至全貌逐渐展现出来，宽阔平静的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络绎不绝，有少量碎裂成块的冰浮在河面上顺流而动，码头上有人在往货船上搬运东西，有的船只缓缓靠近码头，有的船只扬帆即将离开。

        他们要乘坐的民船还没有到，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盏茶的时间了，安陈趁这个时间带着姜列进了附近的一家茶馆等待。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安陈往外一看，神色立马就紧绷起来，姜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微沉。

        只见一队人马肃然而过，四周百姓自觉为其让出一条路，为首的是当初姜列摔下马时和他对视过的一人。

        二人迅速对视了一眼，安陈立马站起来，外面的守卫有进茶馆的意思，这里不能再留了。

        狄幸土生土长的阳都人，后来做了阳都的守卫，不说鞠躬尽瘁，也是恪尽职守，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皇命会落到自己头上。

        从潮安逃出两名逃犯，新帝下令全力追捕，生死不论。

        他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腹诽，那逃犯若真如此重要，新帝竟然也不加大看管力度，生生叫人逃了出来，不过心里再有许多看法，该做的还是要做。

        狄幸随同众人在城门口守了几天，一个类似画像上的人都没有，但朝廷催的急，下面的人也不敢糊弄，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那位还是天下之主。

        只是皇宫只送来了一幅男子画像，另一人只告知是一名女子，长何模样却不得而知，一连几天下来，即便是再认真也有些懈怠了。

        直到今天早上当值，狄幸与同行之人闲聊，话题不知怎得扯到了昨日的事上去，在娱乐不甚多的古代，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成为饭后闲谈。

        “守了这么多日，一个像的都没有。”

        “可不是，不过我昨日在街上看见了那对姐妹花，从医馆出来时那妹妹坐在了轮椅上，莫不是伤了腿吧？”

        “那谁知道呢。”

        同行的人依旧聊着，只是狄幸不知不觉落后下来，他脸上略带轻松的笑意也僵住了。

        “逃犯共两名，一名为男子，双腿被废，难以行走，一名为女子，长相不知。”

        宫里来人的话此时犹响在耳侧。

        他蓦然想起和那名女子对视的瞬间，领头人瞬间冷汗下来了，仿佛有什么一下子疏通了堵塞的思绪，心里第一次如明镜一般敞亮——他们要等的人早就已经来了。

        前头的二人察觉他没跟上来，于是停了下来回头喊道：“狄幸，愣着干嘛？”

        狄幸额头冒着虚汗，手里的刀几乎都要握不稳。

        他不敢隐瞒，立马上报，城门处立即严守起来，以防逃犯从此处离开，而他本人被调走并入其他队伍，作为小队头领加入搜寻逃犯的行列，对外称作将功赎罪。

        阳都城占地面积广，那二人若一心想离开这里，必然会选择阳都运河，与其漫无目的地寻人，不如直接守在码头等待，只希望他们如今还在城内，狄幸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

        这附近的商铺不算少，来往的百姓也多，狄幸目光匆匆扫过，吩咐余下守卫严查死守，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从茶馆的窗户往外看去，正好能遥遥看到运河上的场景，在一众或大或小的船中，远远驶来的一艘民船尤为平凡，但安陈一眼就看见船身上显眼的标志，那是他们要上的船。

        安陈目光微凉，手上却丝毫没有动静，她盯着窗外，轻声说道：“我把他们引开，你自己能上船吗？”

        姜列神色微动，“嗯。”

        他话音甫一落下，安陈便抽出腰间长鞭，破窗而出，声响之大引起守卫的注意，狄幸看清她的样貌，立马便带着人追了上去。

        姜列躲在人群中，等所有人被她吸引走，自己才转动轮椅朝着码头去。

        安陈故意引人往反方向走，等彻底离开码头后，她才猛然加快速度，好在昨夜借助系统将阳都城的布局熟记于心，七扭八拐之下，等那些守卫抵达转角时，全然不见了她的身影。

        安陈甩开这些人后，便寻了另一条路朝码头而去，眼见码头在即，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队人马，将路拦得死死的，民船驶离在即，安陈遥遥望去，与船上的姜列对上。

        他面无波澜，看向安陈的目光好似陌生人一般。

        她虽然有准备，但心里还是禁不住凉了一凉——他想舍了自己。

        船帆扬起，缓缓驶离了岸边，安陈眸光迅速一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安陈扬起长鞭，卷住一人腰身，狠狠甩向一旁，砸翻了摊贩，上面的物件掉了满地，周围的百姓也四下而逃，手中长鞭“啪”地一声甩了一下地，发出清脆狠厉的响声。

        她冷笑一声，四下扫去，长鞭再度挥舞，卷起一旁的长木椅，横向对面，没有准备的守卫一下子被带倒三个，包围圈瞬间空出一个缺口。

        领头人暗觉不好，刚想下令再次围住，但他尚未出声，便见那道素色身影冲出了包围圈，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安陈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拨被她甩开的人此时也过来了……

        “快抓住她！”狄幸忍不住大喊，声音高到变形，几乎分不出语调来。

        安陈跃起落地，一只脚稳稳压在地上，膝盖弯曲时暗自蓄力，弹起时如一支迅疾锋锐的箭矢冲向那艘驶离岸边的民船。

        周遭泛起一阵惊呼声，在他们吃惊的目光中，安陈如一只豹，毫不犹豫地跳向民船。

        之间船上的姜列目光一肃，搁在膝盖上的手忽然掌心朝上，拇指腹下一片轻薄的飞刀压在中指甲盖上，用力一弹，飞刀便飞出去，擦着安陈的脸颊，划断了一缕发丝，狠狠钉在身后人的脖子上，那人直直落入河中，氤出血色。

        安陈在船板上翻滚一圈，单膝跪地稳住身体，瞥了姜列一眼，随后站起身，遥望码头。

        船已开出，自然没有再停靠的道理，船上的人虽然不知他们二人如何得罪了守卫，但无论如何也知道要和他们保持距离，是以他们二人周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安陈也不在意，平复了一下呼吸，面色冷然，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姜列一人。

        他也无甚反应，推着轮椅跟在安陈身后，直至两人进了同一间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安陈折身横鞭在他喉间，目光凶冽：“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这句话姜列不甚在意，甚至心中微微嘲讽，只不过再一抬眼时，却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那鞭子抵得他喉间不适，姜列得头轻轻朝一边撇去，黑得宛如墨一般的眼珠却盯着她说：“非是我想你死，而是他不想你活。”

        这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姜列确实存过舍弃安陈的想法，毕竟她那时受困于人，而他又无法助她，若不是安陈最后一搏，哪怕她死在码头，姜列眼都不会眨一下。

        “不知安姑娘可否将医馆开的要给姜某？”

        安陈收回鞭子，但依旧冷冷呛声：“方才还想我死，如今倒是求起人来了，怎么，你这种人竟也怕死？”

        他面上没有一分恼怒，极为平淡地说：“若是姜某落入方才的境地，安姑娘也可断尾求生。”在他看来，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他有能力，便踩着别人的尸体，而若有朝一日自己技不如人，那垫脚的尸体就会变成自己。

        “好一个断尾求生。”安陈冷声嘲讽，她将鞭子挂回腰间，转身背对着他，“若无事，便请离开吧！”

        对方虽然看不见，但姜列还是轻轻颔首，推着轮椅走了出去，只不过在彻底关上门前，姜列微微偏过头，说：“能活下去，自然要活。”

        他这句话，回应的是安陈那句“你这种人竟也怕死”。

        房内没了第二人后，显得安静起来，安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口闷灌下去，这才将将灭了心中的火气。

        等她走到窗边时，人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她并非是恼怒姜列不肯出手相救，而是她对于自己费心费力救他，而姜列却无动于衷甚至能亲眼看自己死去而感到愤怒，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遇到一只白眼狼，况且……

        安陈看着不断翻涌的河水，目光深沉，在她跃至船上时，姜列曾出手杀了一人，他是什么时候背着自己买的飞刀？

        她越想越心惊，甚至觉得，等他们离开北乾后，一旦姜列寻到其他路，自己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撇下，或者再差一点，直接从此查无此人，安陈闭上眼睛，额角青筋直跳，越想越觉得姜列有可能这么做。

        安陈隐约觉得握在自己手中的主动权正随着远离北乾而慢慢削弱。

        浅蓝色的面板无声显现，她的目光久久落在【将死之局】的奖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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