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叶辰嘴唇微勾，仿佛是在苦笑：“我不记得了，我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

        方知浔缓缓站起身：“你忘记了什么？”

        叶辰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很难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总之，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的空白和碎片。就比如我虽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哪里的人，曾经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

        方知浔静静地凝视着叶辰，片刻后垂眼看向地面：“看来我们都一样，都在进入虚拟世界时被修改了记忆。”

        这话令叶辰顿时皱起眉头：“虚拟世界？你的意思是这是个游戏？”紧接着他眼前忽然一亮：“那如果我们在游戏里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自动退出？”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方知浔转身正视了他：“你能感觉到疼痛吗？”

        叶辰答道：“能，刚醒来的时候我曾经掐过自己一下，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方知浔接着又问：“那你听说过‘光联’吗？”

        叶辰一脸茫然。

        方知浔若有所思的将叠好的丝帕揣回口袋里：“我无法明确告诉你‘光联’这个概念的来源，但是它确实存在于我的脑海里，尽管很模糊。”

        叶辰追问：“什么是‘光联’？”

        方知浔表情严肃：“所谓的‘光联’俗称意识连接，是近些年诞生的一项尖端科技，简单来讲就是将人体大脑与计算机相连接，帮助人脱离各种科技设备的束缚，使人直接置身于虚拟世界，俗称‘元宇宙’。”

        “听起来很像是不用佩戴vr眼镜的vr游戏。”

        “是，但也不尽然。因为这项技术诞生的时间太短，在游戏领域里的应用还非常的概念化，有时候连基本的稳定性都无法保证，更何况涉及感官层面，例如痛感。”

        叶辰眯起眼睛，方知浔的话令他感觉既靠谱又离谱。靠谱在于结合当下的状况，方知浔的话是那样有理有据；而离谱又在于他口中所描述的是一个过分光怪陆离的世界，简直像是在听科幻小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叶辰凝视着方知浔，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的神色：“这种尖端科技在向公众发布前应该是机密，除非你是参与者之一。”

        方知浔回过头，脸色依旧是无波无澜：“你放心，假如我与这场‘恶作剧’有关，又怎么会把自己套进来，更不会将有关‘光联’的事情轻易告诉你。”

        也有道理。

        叶辰暂时认同了方知浔的话，但是心里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毕竟这是个事关生死的游戏，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极其小心。

        他意意思思的将手里抄录好的稿纸递给方知浔：“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方知浔侧头瞥了一眼：“你留着吧，待会儿集中讨论的时候拿给他们看。”说完，他眸色忽然一凛，目光掠过叶辰的手直投向地面。

        叶辰察觉到他的异样，循着他的视线一起回头看：“你看见了什么？”

        方知浔没有回答，他只身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纽扣。那是一枚黑灰色的纽扣，上面附着浅浅的纹路，单看材质很像是犀角。

        “这应该不会是死者身上的纽扣。”方知浔低声自语。

        叶辰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思索着说道：“死者后脑勺上有伤，纽扣又掉落在地，看来曾与人发生过打斗。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激情杀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死者先与人打了一架，对方在情急之下抄起某样东西，狠狠砸向死者的后脑勺，从而一击毙命。”

        方知浔将纽扣递给叶辰：“很有可能。”

        叶辰看了一眼纽扣，随口提议道：“我们不如在周围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方知浔轻轻一点头，与叶辰投入到搜证行动中。

        书房总体面积并不算大，但是摆放着不少物品。

        叶辰环顾四周，末了走向那面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书架共有四层，上面除了摆放着书籍以外，还堆叠着各式各样的杂物，一眼看过去实在令人头大。可叶辰偏偏对翻找书架的过程乐此不疲，他毫无缘由地深信一个道理——越是混乱的地方越容易寻找出蛛丝马迹。

        很快，他从最底层的角落里挑出了一张报纸。

        报纸是旧报纸，发刊时间在十多年以前，首页顶部用加粗的黑色字体印着两行标题：葡萄酒大亨约翰威尔森已于昨日去世，去世前将所有的遗产交由亲弟弟威廉威尔森继承。

        标题之下是对整件事情的细致描述，洋洋洒洒地占据了大半章篇幅。叶辰大致浏览了一遍，认为这事儿用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约翰威尔森明明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却在死后将财产全部交给弟弟，全然不顾儿子未来的生活，实在是很难不引人遐想。

        这件事一定与某位嫌疑人有关。

        叶辰默默地将报纸折了几下，塞进外套口袋，紧接着又在书架的另一层发现了一只信封。信封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内容并不长，死者简明扼要用寥寥几句话表达出自己的遗愿。

        【我，威廉威尔森在去世后，名下的所有财产将交由我的侄子——文森特威尔森继承。】

        是封遗嘱。

        巧了嘛这不是。

        叶辰很快意识到这多半是个有关“复仇”的故事——叔叔抢走了本该属于侄子的遗产，侄子心怀怨恨，打算采取非常手段将遗产夺回来。

        叶辰一勾唇角，转头看向方知浔。

        方知浔正捧着一本书站在窗边，神情专注地研究着书里的内容。

        叶辰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凑到他身后开口道：“你发现了什么？”

        大约是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方知浔双肩猛地一颤，手里的书险些掉在地上。他皱着眉头侧过脸，眉眼间透出被克制住的怒意：“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被吓到了？”叶辰难得看见他失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一脸的幸灾乐祸：“我走路就这样，怎么，你不害怕死人，反而怕我这么一个活人？”

        方知浔把书塞进叶辰怀里：“当然，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叶辰嗤笑一声，低头去看书的封面，只见封面上布满灰尘，灰尘下隐隐约约地显现出几个字——毒药宝典。

        叶辰随手一翻，发现这本书将近有六百多页，但其中真正看得懂的只有那么几篇，其余部分全由天书般的符号组成。

        叶辰仔细阅读其中的有效内容，从中总结出与本局游戏相关的毒药共有三种。第一种即是“红藤”，正是自己所扮演的叶管家所使用的毒药，特质是无色无味，起效时间为三小时；第二种是毒芹汁，一种慢性毒药，长时间摄入会使人精神不振，头晕目眩，起效时间是一个月，中毒者最终会在昏迷中死亡；第三种则是甘酸，摄入后一个半小时毒发，副作用是加速血液流动，从而会影响其他毒药的起效时间，起效时间减半。

        叶辰垂下眼帘一动不动，脸上神情平静，心里却好似炸开了个惊雷。惊雷过后，他意识到有了甘酸这个因素的干扰，自己极有可能变为本案的真凶。

        巨大的压力如山般垮塌下来。

        “看出什么了？”方知浔忽然出声。

        叶辰倏地回头，正好对上方知浔炯炯有神的目光。他心头蓦的瑟缩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地抬起手，看着纸上一行行的文字，轻轻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这本书对毒药的描述很模糊，许多地方用了‘摄入’这个词，但是究竟是如何摄入、摄入的条件，甚至是摄入剂量全部都模糊不清。”

        方知浔做了个深到极致的深呼吸：“的确，我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考虑到这只是个游戏，我们没有条件做更专业的尸检和化验，应该可以适当地忽略这些细节。”

        叶辰轻轻合上书页：“你的意思是我们只需要确定死者是否被摄入过毒药，以及摄入的时间，再用最简单、直接的逻辑去推理就可以了，对吗？”

        方知浔柔和了声音：“和你说话很轻松。”

        尽管叶辰对他这种与民同乐式的亲切有些反感，但明白对方并没有恶意：“我谢谢你啊。”他笑着道过谢，将刚才找到的报纸和遗嘱递给方知浔：“你看看，这是我刚在那边翻到的。”

        方知浔逐一扫过一遍，将东西还给叶辰。

        叶辰接过东西一拧眉毛：“干嘛都交给我，你为什么一样东西都不拿？”

        方知浔摸着鼻子沉吟了一瞬：“东西放在一起不容易丢。”

        “嘿——”叶辰眉梢一扬：“合着我是你的随身包啊，我怎么感觉我像是你的跟班儿似的。”

        方知浔避开他的目光，侧脸看向门外的走廊：“你不需要有这种自卑心理。”

        我靠！

        叶辰彻底被气笑了，他双臂抱在胸前，探过脑袋去打量方知浔的正脸，用开玩笑似的口吻威胁道：“你信不信待会儿集中讨论的时候，单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彻底锤爆你的身份。”

        方知浔的目光顺着眼角斜飞出来，片刻后鼻腔里呼出轻而短的两道热气，仿佛是在笑：“我允许你试试看。”话音落下，他抬腿就往外走。

        叶辰急急地追上他：“去哪儿”

        方知浔边走边道：“去下一间房间，顺便找找那枚扣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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