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师是骗子

中午11点，林师城如约在东大门口等苏奈奈。

        夏天的东京空气里弥漫着燥热，低着头默默无言的人们自顾自的行走着，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般上下班。

        林师城一抬头头，苏奈奈就像一年前般蹦蹦跳跳的进入他的眼眸里，带着笼罩在她身上的阳光。

        少女身上的青春气息逐步向他迈进，有一瞬间他竟然想闭上眼睛，就这么消融在那片刻的美好里。

        “老师，给。”她带着腼腆的微笑轻轻的擦了擦额头上因为跑得太急而冒出的汗，像一年前一样递给林师城一杯大麦茶。

        林师城道了声谢，接过，是温的。

        当年在进入林师城的实验室后苏奈奈就总爱边干活边和学长学姐们聊他的八卦，许是因为她长得人畜无害，学长学姐毫不保留的把相处过程中了解到的自家老师所有的爱好、癖好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包括不喜欢用聊天软件，工作内容一般都通过邮箱解决；中午常常到学校附近的已经茶店吃午餐；会在冬天的时候用大宝等等等。

        其中就有林师城爱喝大麦茶。他天天不离手那保温杯里装的都是大麦茶，还有办公室的冰箱里也装着很多的大麦茶叶，连微信的头像都是大麦茶叶，这厮爱大麦茶是爱到了骨子里。

        于是那天苏奈奈在中午拿材料去给林师城的时候，就特地去买了两杯大麦茶，满心欢喜的把其中一杯给了林师城。

        结果得到的是林师城冷冷的回复：

        “我不喝冰的。”

        结果第二天，苏奈奈不知怎么神通广大，竟弄来了一杯热的大麦茶。

        35度的夏天，商家卖的大麦茶是早已经弄好的而且凉了的加冰卖给客户，这难道是她和商家软膜硬泡来的？看了看包装，是某某连锁奶茶品牌的。

        纵使林师城惊讶她的毅力，也震惊于她到底如何弄到的。但是还是冷冷的呵斥：

        “对不起，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任何东西了。我不会接受学生的馈赠。”

        但是苏奈奈当时好像听不懂他话里的不满和拒绝，以为不接受任何可能带有贿赂意义的物品可能是他为人的原则，甚至在心里默默将他的人性道德上升了好几个度。

        “好的老师！我下次不送了嘻嘻。”苏奈奈依旧是带着甜甜的笑容。

        以至于这个笑容此后在她到日本的那段日子里，仍然像习惯一般若有若无的浮现在他眼前。

        只是现在林师城接过这杯热的大麦茶时，心底竟涌起一波愧疚。

        想着该怎么委婉的告诉她其实他老爱喝冰的了，夏天无冰不欢，用保温杯装着冰的大麦茶也只是为了让冰不那么快不冰而已！

        想到自己曾经骗人家小姑娘的谎话，这么久过去了她仍然记在心里…他不禁感到一丝的惆怅。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想去打破这个谎言，不想去戳破这个带有粉红色彩的欺骗的泡泡，她永远不知道，也好…

        并肩进了地铁，林师城才看到她穿了一条……短裙。

        裙子刚遮住她三分之一的笔直的长腿，林师城瞟了一眼，就赶忙缩回目光。

        “穿这么短的裙子坐地铁没关系吗。”他悻悻地问，语气里带有着责怪的意味。

        “没来得及换，刚刚参加完单身party。”

        苏奈奈憋着笑，把单身两个字狠狠的咬重。

        林师城刹那间绷紧笔直的站在地铁上的腰，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她那天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犯不着对一个老头念念不忘是真的想和他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吗？那今天又是何必……

        “苏奈奈，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师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奈奈正想回答，地铁就到站猛的停下，她向前倾的幅度太大正好靠到林师城的怀里。

        林师城怕她摔，伸出一边手将她环住。

        奈奈顺势躲在他怀里，等到车终于稳下来，才松开他，抬起头缓缓的说：“我想干什么，林老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他们到的是一个郊区，不在市中心。

        出地铁站后，两人并肩走在林荫小路上。微风落叶，每一步都踩在柔软的银杏叶上，奈奈偷偷侧着身子，往林师城旁边靠，想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些。

        “你觉得你那份家教的工资够你坐地铁吗。”林师城缓缓的问出口，他看地铁票到这边不便宜，而且来回的话…一份家教工资也没有剩多少了吧。

        他挺疑惑这个傻瓜是怎么想的。

        奈奈转头看向他：“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只是好奇。真的会有一个正常智商的大学生这么蠢吗。”

        奈奈不再与他开玩笑，担心他真的觉得她蠢，赶忙解释：“车费另算的。因为他们的孩子真的很需要一个中文老师，但是这边又因为太偏没有人愿意来。”

        “所以你总是一个人来？”

        “是呀，我一个星期会来三次，周末是从早上到下午。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但是你经历的这些我也经历过。”

        “真的吗？”

        哦？这不就有共同话题了嘛！

        但是无论奈奈怎么追问，软膜又硬泡林师城都不再透露一个字。

        他的过去，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那孩子家离高铁站不近也不远，大概只有15分钟左右。当时天上突然很急促的下起了小雨，前一秒还是晴天。这个雨来得完全没有征兆。

        奈奈斗胆抓起林师城的衣袖奔跑起来，林师城犹豫了一下，赶忙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两人头上。

        终于到了那孩子家的小区，雨也渐渐的停了。林师城把因为下雨从身上脱下的挡雨西装外套递给苏奈奈。

        却没有抬眼看她：“把它系在你的腰上，否则我不敢保证进去后你会不会受到更多的注目礼。”

        奈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裙，原来是因为它。这单身party是对自己有恩的一个学姐极力要求自己参加的，规定女孩只能穿短裙，盛情难却之下就去那里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个小时。

        苏奈奈抿着嘴唇笑着接过衣服，乖乖的围上。

        只是在门口嗑瓜子拿着ipad看韩国大长腿美女的保安大爷告诉他们那家人好像移民到中国了的时候，苏奈奈在林师城面前没有形象的失魂落魄的哭了出来。

        上天啊，她那无数个夜以继日的为了不误人子弟的精心备课，让曾经一句话都说不明白的孩子终于能勉勉强强和她对最基本的话。

        还有她每个周末拖着精疲力竭的干尸般的身体坐十分钟地铁走15分钟路来到这，硬撑着笑语盈盈耐心的讲课。

        然后因为太累好几次在地铁上睡着坐过了站没有来得及回家第二天上课迟到。

        林师城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家人这么急切的想要一个中文老师，甚至不惜花费和一个小时补课费差不多的地铁费也要雇佣家教。原来是要移民。

        奈奈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大声，见状林师城无奈的用手捂住她鼻涕眼泪横流的嘴。

        “我们先回去？”

        “呜呜呜老师我回不去了，我买不起机票呜呜呜。”其实爸爸已经给她打好买机票的钱了。

        “我借你。”

        “呜呜呜我不要你的钱。”奈奈内心：我要的不是你的钱！

        “那我们去中国找他们。”

        苏奈奈这才停止了哭泣。眼神从灰暗变得闪亮：

        “真的吗老师。”

        ……

        “真的。”林师城真怕她再哭起来。

        可是苏奈奈没有就此打住，继续大声哭起来，还顺势把林师城推开。

        “你骗我！”

        林师城双手抓着近乎疯狂的她，在保安大叔嫌弃他们太吵的驱逐下走到了没人的路边。

        “老师不骗你。”林师城斩钉截铁的说。

        “你就是骗我！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和我妈妈去迷镇的姑姑家玩，那时候你把我送你的洋娃娃扔到了河里，然后答应长大后要娶我的！”

        “结果我后来问你迷镇，你竟然说你不知道迷镇这个地方！”

        “老师你就是个大骗子！”

        林师城在落叶微风瞬间石化，甚至开始察觉不到这场雨后留下的阵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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