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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可他为什么帮她?

        他们明明素不相识,他因何帮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且用尽全力将她这样一个平凡无依的女子生生托成神女?他如此大费周折,图的是什么?

        甚至,即便当真是他,他又从何而知何日有雨,疫情因何而生?

        诸多念头在脑海里不停盘旋而过。神思斗转间,许是指尖紧扣着膝头传来略微痛意,她终于从这诸多念头里挣脱而出,亦后知后觉这念头到底有多荒唐。

        四殿下怎可能是当初那人?

        那日所见男子身形利落,掠入她的马车来去都不被人察觉。然则四殿下当时仍在灵安寺,且已然受了重伤。

        摒去疑虑,桑葚很快恢复镇定。

        四殿下似未发觉她那一刹神情有异,只道:“今日之事,是楚怀唐突。”

        原本拜见太后即可,偏又叫她多见了一名男子。桑葚不知这里头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眼前人的意思,不过总没什么妨碍。

        只莞尔道:“殿下不必介怀。”

        “神女可知,陛下或许要为你赐婚?”

        桑葚道:“听说过一些。”

        “神女或可自己选。”说罢,楚怀便是躬身告辞。

        自己选?桑葚落下帷幔时仍觉有些诧异,这却是她从未用心想过的可能。大约是随遇而安习惯了,不曾想还有自己做主的可能。

        不过……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这四殿下出了宫门同在寿安宫时,可是截然不同。那时他半个字不曾出口,如今却又来提点她。

        回至神女府后院阁楼,桑葚打发了姜嬷嬷,从夏一面为她沏茶一面道:“小姐,我觉得四殿下说得倒也是,总归免不了要嫁人,不妨您自己选。”

        今日入宫,桑葚随行带了姜嬷嬷和从夏,四殿下与她说话时,从夏正在一旁候着。

        桑葚慢悠悠品着茶:“那你说,我该选谁?”

        “嗯……”从夏沉吟了会儿,正经道,“当今陛下膝下仅有四个皇子,八皇子年幼不做考虑,其余三个咱们也仅是见了大殿下和四殿下,单论样貌自然是四殿下出众。可是四殿下的伤势……”

        余下的话不必挑明,桑葚亦是了然。

        桑葚道:“四殿下或许是好心,只是这事大约不由得我做主。”

        “怎会?您如今是陛下都认可的神女呀,您同陛下说了,陛下总会考量一二的。”

        从夏说得理所当然,桑葚却没什么底气。事关皇子,便是事关将来立嗣之事,陛下必然慎之又慎,大约不会在意她的喜好。

        诚然,她也没什么偏好。

        从夏分辨着桑葚的神情,这脸色她实在太熟悉了,又是那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然。

        从夏不由得凑近道:“小姐,您总要试试呀!”

        桑葚抬眸看她:“选大殿下?”

        从夏略僵了僵:“不管是谁,总好过一辈子守活寡吧!”若因着皮相嫁与四皇子,那同和一根木头一起生活有什么区别?

        “呃……”桑葚顿了顿,“倒也没什么不妥。”

        从夏忙不迭摇头:“小姐你不常出门,不知道那寡妇一个人过活到底有多难,若是能改嫁,便是找个跛子也会再嫁。”

        “事有不同,他是皇子,怎么都不会活得艰难。”

        “这样更是不妥。”从夏道,“奴婢听说那身子有疾之人,因着自己不能行,常会生出些乖张奇异的心思来,多的是些手段折磨人。这活寡,还不如那一人过活的寡妇呢!”说着,仍怕桑葚不能明白其意,继续道,“小姐只管想想当初那楚鸿达,他尚且是个没什么疾病的男子,那妓馆里不照样有被他玩弄致死的姑娘吗?”

        这……

        桑葚虽从未见过那些女子如何,然则单单是听来的便知死相极其残忍。只是,那四殿下瞧着似乎不是那样的人。

        “罢了,”桑葚无谓道,“还是由着陛下做主吧!”

        “四殿下不成,大殿下也不好,不如选二殿下呀!”从春忽然开口。

        桑葚愣了下,这倒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她对那位大殿下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倒不是面相如何,实在是那眼光里的欲/望过于直白,令她生出些不适来。

        从夏道:“小姐都没见过二殿下呢!”

        从春道:“早晚会见的嘛!”

        话音将落,外头忽然传话过来,“禀神女,大殿下和二殿下登门拜访。”

        这……来得也太过及时。三人互相望了一眼,索性这一身钗环还未卸去,也省了重新梳妆的麻烦。

        行至前厅的路上,桑葚瞧着前头引路的姜嬷嬷,问道:“不知嬷嬷可知两位殿下因何前来?”

        姜嬷嬷微微摇头:“奴婢不知。”

        桑葚同四殿下说话一事,姜嬷嬷虽是着人禀告了皇后娘娘,却也没想到二殿下竟也一起来了。眼下,明显是要争上一争,只这话便不便与桑葚挑明。

        桑葚原也没打算问出什么,只照旧跟着往前厅走去,想着瞧一瞧这还未见过的二殿下也好。

        不一会儿,她便在前厅内见着了一左一右端坐的两位皇子。一人着明丽的水蓝色锦袍,另一人则是一身驼色,颇显低调。

        两人见着她一道起身行礼:“楚恒/楚恪见过神女。”

        桑葚自是福身回礼,而后坐于主位。

        打眼去瞧,事实果然如从春所说,这位二殿下模样瞧着比大殿下好些,身形亦是伟岸,便是瞧人的目光也未有不妥,深沉有礼。

        桑葚道:“不知两位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大殿下楚恒先行道:“神女初来京城,想来多有不适,本不应这时便来打扰,只是方才神女被太后叫去,母后晚些才想起,竟是忘了将早先备好的见面礼赠予神女,是以托我走这一趟。”

        说着,便是微微抬手,身后站立的手下立时将一个锦盒双手捧出。桑葚身侧的姜嬷嬷当即接过,而后打开叫桑葚看了一眼。

        楚恒同时道:“这只凤钗乃是当年母后做太子妃时太后所赠,还请神女收下。”

        桑葚瞧着那凤钗,确然是极致精美。然她一时不曾答话,只示意姜嬷嬷将锦盒盖上,方瞧向另一侧的二殿下。

        “二殿下前来也是为此?”

        楚恪面上露出些心虚的意味:“母妃不曾有皇后娘娘这样体贴入微的心思,我今日前来只是还未见过神女,但求一见。听闻神女往日喜欢下棋,是以命人寻了上好的玉石打磨成棋子,也不知神女是否喜欢。”

        棋罐打开,显出里面个个晶莹的棋子。虽说桑葚自有一套棋子,看来也如玉石一般,可眼下这两罐却是真正的玉石。她抬手捏过一个放在指腹摩挲,当真有着上好玉石温润的触感。

        “多谢二殿下,我很喜欢。”随即,便是与从夏道,“小心收起来。”

        言罢,方是转向脸色已有些难看的大殿下道:“这只凤钗实在贵重,还请殿下收回,也请殿下转告皇后娘娘,他日我必定亲自入宫请罪。”

        楚恒极不情愿,又因桑葚拒了他的礼偏又收下楚恪的礼,心下更是难捱。可诸多难堪到底不能当下发作,又留了一会儿,便是与楚恪一并告辞。

        见两人出门后,桑葚忙与身侧姜嬷嬷道:“还请嬷嬷去送一送大殿下,今日这礼我实在是不敢收,倘或是寻常耳坠珠子或是名贵的手镯都无妨,这凤钗我实在不敢收下。还请嬷嬷送一送,也替我缓一缓今日失礼。”

        姜嬷嬷听罢,忙是提步跟去。

        很快,神女区别对待两位殿下的消息便是传入宫中。

        风华宫内,虽是人人不敢大声言语,皇后瞧着儿子送还的凤钗却是没显出冷厉的脸色来。她照旧如往日宽和:“这回,却是本宫心急了。”

        身侧嬷嬷道:“只是这神女似有些不知轻重,怎敢收了德妃的礼,却又拒了您的?娘娘,若非是神女属意于二殿下?”

        皇后凉声道:“不过是初见,有什么属意不属意的。”

        “可是……”

        “本宫赠予她凤钗,她收了岂非是愿意做本宫的儿媳?如今陛下还未拿下主意,她自个倒定了心思要陛下如何想。只怕是她自己也没个主意,才不敢收。至于德妃……”皇后面上终是显出些骇人的阴鸷来,“本宫倒是小瞧了她,悄默声的竟已然打听了神女的喜好。这一招,算是本宫落她一成。”

        言罢,又问:“陛下呢?”

        “陛下起先去了德妃那里,后头又被淑妃叫走了。”

        皇后冷哼一声,转而敛下眸子道:“由她们去,此事神女那处即算是打开口子,后头也得陛下做主。这立嫡立长,陛下还是要看朝臣们的态度。”

        “娘娘说的是。”

        同一刻,陛下在淑妃娘娘的侍雪殿将将醒来,又是温香软玉满怀。两人又厮磨了会儿,淑妃方是起身为陛下更衣。

        娇嫩的十指灵巧的为陛下盘着扣子,一面又以自个柔软的身子悄无声息地贴近,温热的呼吸正打在陛下颈间。

        陛下原是已然清醒,这时被她闹得神思又有些迷蒙。

        淑妃趁势道:“陛下,听闻德妃姐姐和皇后娘娘都有意要自己的儿子娶了神女。”

        陛下微微阖着眼,低低“嗯”了一声,又道:“你怎么看?”

        淑妃的声音听来愈发婉转:“妾身的儿子还小,自然没什么想头。”

        “朕知道你,你一心只挂在朕和悰儿身上,自然没心思想这些。”

        “妾身是没那样的心思,可妾身又忍不住替陛下为难,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不论选了谁娶神女,只怕都会伤了另一个的心。”淑妃柔声道。

        陛下抬手抚上她的肩:“你哪懂这些?朕若是寻常百姓,两个儿子谁娶不是娶。可朕是天下之主,这满朝文武……罢了,”他轻叹一声,“这事容朕再想想。”

        淑妃迷茫着想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般:“是牵扯到国事了吗?果真是谁娶了神女将来便会被立为太子吗?”

        说过,淑妃忙又是捂住嘴,俯身道:“妾身不该妄议朝政,请陛下责罚。”

        陛下伸手将她扶起,面上并未有任何不悦,道:“不是你妄议,是如今人人都在说,也是人人都在看。”

        淑妃柔柔地贴在陛下胸前,双手环住陛下的腰身,软声道:“妾身不懂,陛下是万金之躯又身子康健,怎能因这么一件事就叫您这么早便开始烦心立嗣之事?依妾身看,神女诚然是贵重,却也不必非要嫁与皇子,这京城之中身份贵重年龄相当的公子也不是没有,为神女细心挑着就是。”

        “你有合意的人选?”

        淑妃在陛下怀中摇摇头,嗓音莫名带些凄哀:“妾身家中只有一个体弱的妹妹,且以妾身的家世怕是配不上神女。”

        陛下听得她声音有异,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指上正好擦过一滴晶莹的泪。遂是问道:“怎么了,可是见神女时生了什么事?”

        淑妃仰脸望着陛下,如被戳中心思一般愣了下,又是慌忙摇头:“不曾有事,是妾身逾矩,过于担心小妹的身子求了神女,反倒令神女为难。”

        陛下拧了拧眉:“只是如此?”

        淑妃忙不迭点头,眸中晶莹却又分明在说,她受了极大的不可言说的委屈。

        陛下亦未曾追问,只又安抚了两句便是离去。

        淑妃倚在门口,遥遥看着陛下的背影直至消失,她的眼中哪还有半分委屈堪怜。

        近身宫女拿过披风为她披上,一面不解道:“娘娘,陛下真能为您出气吗?”那可是神女呀,便是陛下自己也对神女客气三分。

        淑妃轻哼一声:“陛下自然不会因为我就为难了神女,不过,神女再是尊贵,如今也不过同咱们一样都是俗世之人,既是俗人,那一切封赏得宜都源自于陛下。陛下再是看重她,也由不得她过于高傲。”

        宫女在一侧愈是不懂。

        淑妃悠悠道:“先前母亲求到她面前,陛下自是向着她。可她如今轻慢了陛下最喜欢的妃子,陛下自然觉得,神女这轻慢里说不得就有他一份。”

        “这有了结,面上不显,心底也会有所倾斜。”

        宫女依是不懂:“可这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淑妃乜她一眼:“本宫一心为了陛下,求什么好处?”然她心底清楚,她就是看不惯桑葚那般自以为神女无上尊贵的嘴脸,如今不过是神女就已然如此,若做了皇子妃,他日再成了皇后,她更加没有好日子过。

        如此,令陛下将心思转一转,不让她嫁与皇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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