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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四殿下?

        皇后娘娘几乎当下就明了了太后的意图,然明了又如何,照样要维持着皇后的得体端庄,与众人道:“本宫还想着留神女一道用膳,眼下是不成了。烦请神女走一趟吧,太后要见你。”

        下头一娘娘亦是笑着附和:“想是太后也好奇神女是什么模样。”

        桑葚遂是起身告辞,出离凤华宫,照旧由姜嬷嬷引着一路往太后所居的寿安宫行去。姜嬷嬷恐她心有不安,小声提点着:“神女不必担忧,太后最是宽和,想来也是听说神女今日入宫,想瞧一瞧您。”

        桑葚淡声应着,心下并无波澜。毕竟,连淑妃娘娘针锋相对的事都已然经历,面对一个慈祥的老人,想是也没什么妨碍。

        然而,世事实在出乎预料。

        行至寿安宫宫门,桑葚与姜嬷嬷被看守宫门的两个嬷嬷拦住去路。道是“太后正与四殿下说话,请神女稍后片刻。”话头说得虽是妥帖,闭门羹却是吃了个实打实。

        桑葚只得乖乖站在宫门外,眉眼微垂,做得端庄温婉。只一时不查,不曾注意那嬷嬷口中守在太后身边的是哪位殿下。

        寿安宫内,一位着鹤灰色宫装满目沟壑的老人正慈祥地笑着:“快些坐下,你身子不好,不要总是站着。”

        下头站立的年轻男子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锦袍,腰间锦带束住颀长的身形,发上玉簪衬得人愈是气质如玉。他原是五官深邃略带凌厉的面相,然似是心地平和温柔,因而整个人瞧着只觉春风般和煦。

        他拱手一礼:“孙儿的身子早就好了,今日见着祖母,更觉神清气爽。”

        “你这孩子。”太后笑着嗔责,她自然明白他在自个府上多半是坐在轮椅不大行走,今日见她未免她担忧,才一路走来佯做无事的样子。

        “你可听说过打桑平县来得那位神女?”太后问过,忽然又是自个笑了,“你看哀家这记性,当初就是你向陛下禀名那桑平县出了个神女。怀儿,你可见过她,那女子如何?”

        楚怀道:“灵安寺时,孙儿曾见过神女一面,只是神女戴有帷帽,不曾瞧见面容。”

        “方才她去见陛下和皇后,哀家倒是打发人瞧了她一眼,说是倾国倾城是个世间少有的绝色。你大哥昨日迎她前往护国寺,其间几度失魂,险些丢了天家颜面。”

        “皇兄许是因为神女贵重。”楚怀只道。

        太后眼皮垂了一分复又掀起,隐有轻蔑之意。“哀家倒不在意这皮相如何,不过长得好看些,搁在你身边也好叫你觉得赏心悦目。”

        “祖母?”楚怀面露惊讶,似乎觉得此事来得太过突然。

        太后继而道:“哀家已经将人叫来了,你见一见,若是觉着喜欢,哀家自与陛下说。”

        “祖母……”楚怀近乎是哭笑不得,“您这,这也太过突然。且昨日皇兄已然见过神女,或许皇兄已经有意,如今您叫孙儿来见神女,此事若被皇兄知道实在令孙儿为难。”

        太后作势皱了皱眉:“管那些做什么,一切自有哀家替你撑着,你若是喜欢了,谁都挡不住。”

        楚怀一口冷气抽着,本是恭敬的站姿,顿显局促。

        太后知晓这个孙子处事一贯和善,连带着对底下人也是宽待三分,因而也不等他自个回过弯来,直接与近身嬷嬷示意,让人将守在门口的桑葚请进来。

        很快,身后房门两侧的帷幔由两个宫女抬臂撩开,楚怀像是听着了脚步声,回头去望。

        无人知晓,那一眼,他恍然回到从前,心底深处顷刻漫过骇人的冷意。

        他算得上这宫里人尽皆知的可怜皇子,生母早逝,无人关怀。可也是极其幸运,太后见他可怜将他养在膝下,十余年来都待他极好。因而当他满心欢喜地以为,即便全世界都不喜那个来自偏隅之地的女子,太后也一定会喜欢,会高兴他终于遇见心仪之人。

        可当他领着桑葚出现在太后面前,那是他头一回见着太后面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厌弃鄙夷,甚至,是恨不得桑葚消失的寒意。

        如今世事陡转,太后居然成了主动撮合的那个。

        楚怀望着门口缓步走来的女子,眸底晦暗的光渐渐清亮起来。她还是如从前一样,如未遇见他时一般从容。只是,他轻叹一声,这衣裳太过繁冗,她大约不喜欢。

        桑葚一进门便知厅内有一男子,到这时才竭力回想方才在宫门口嬷嬷所说乃是几皇子,而后依着礼数施礼。

        “起来吧!”太后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桑葚方才起身,而后与立于两步外的男子见礼,“臣女见过四殿下。”

        楚怀方才那一转身的局促似乎又重了些:“不不,陛下说过,神女不必与我等见礼。”

        桑葚这才直起身子,然依旧做着低眉垂首的姿态,目光所至唯他锦袍下摆。只是这声音……

        “三日后会有一场大雨。”

        那温润的嗓音犹在耳侧,与眼前人的声音竟似不谋而合。桑葚心下惊骇骤起,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半分,也幸得温婉垂首才不至叫人看出端倪。

        高位之上,太后瞧不见桑葚细微的变化,自个孙儿那一回首连带着话语间的紧张,倒叫她看了个真切。

        太后颇是满意地眯了眯眼,道:“在哀家这儿没那些虚礼,都坐吧!”瞧着两人坐下,立时有嬷嬷上了茶与糕点。

        桑葚只管端庄地坐着,太后说要见她,也不知是因何见她,只管候着就是。不一会儿,太后便是问道:“叫做桑葚是吧?”

        “是。”桑葚点头。

        “你这名字起得倒是粗糙了些。”

        诚然是粗糙,便是桑葚自个也说不出这名字的因由来。阖家三个姊妹,唯她的名字像是信手拈来。幼时她倒问过桑南章,桑南章道是这名字由她亲娘所取,至于为何取了这么个名字,桑南章亦没说出什么来。

        “不过哀家也听说过,说是你们偏隅之地常给孩子起一些丑名,为着好养活。”

        桑葚应声道:“臣女的家乡确有这些说法。”只不过她好歹也是知县的女儿,即便是为着桑南章的官声,也不会特意为她取一个丑名。这名字听来随意,倒也不算太过污糟。

        “你这孩子哀家瞧着喜欢,想也是个温婉柔和的性子,只是你父亲……”太后特意顿了顿,自打一眼瞧见桑葚这模样,便觉这眉眼间的魅色重了些,不过贵为神女,瞧着也不是拿下作手段蛊惑人心之人。“你如今乃是神女,唯一的污点大约便是曾被人退亲,如今你与那楚家可还有联系?”

        太后话音将落,桑葚这端还未琢磨出什么来,楚怀搁在扶手上的手指便是僵了一僵,他板正的身形丝毫未动,唯指节泛白,似寒意在手下升腾。

        大抵真是同从前一样的头一回相见,便是换了见面的初衷,太后也换了温和的语调,那直接刺人伤处的话头却是没变。

        只是从前,太后满面厉色,恨不得抬手直指桑葚的鼻端,声声戳人脊梁。

        “以你的出身,拿什么来配哀家的孙儿?”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之女,也敢站在哀家面前。还是个遭人唾弃的下堂妇!”

        “听说你母亲死得早,父亲以妾为妻,又从那肮脏之地抬了位姨娘回来。如你这般克母,父亲又是无能之人,有何脸面站在哀家面前求一个成全?”

        桑葚一向勇敢,从未生过什么惊惧的念头。那是头一回,楚怀见她呆愣在原地,咬牙隐忍着眸中汹涌而来的湿意。

        彼时,楚怀毫不犹豫地将她挡在身后,生平头一回忤逆这个自小将他养大的祖母。可那一次的忤逆,为后来的种种埋下了祸端。因而眼下这次,些许难听的话,他只得暂且忍着。

        桑葚这端,自是愈发琢磨不透太后意欲何为,只循着规矩起身施礼,正要应声,上头忽然又传来太后的声音。

        她悠悠道:“听说那楚公子至今未娶。”

        这近乎是一顶帽子茫然砸在脑袋上。

        桑葚解释道:“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素未见过那楚公子,只在后来知晓他行事略有不妥。想来父亲原先也是以为那公子是可许诺终身之人,也幸得婚事退了,才免去臣女半生凄苦。”

        这话仿佛说得还算圆融,太后似也满意,小臂搭在身侧嬷嬷的手上慢慢起身,一面道:“哀家有些乏了,怀儿你代哀家同神女说会儿话吧!”

        桑葚更是觉得莫名,好端端的,怎可令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纵然,太后宫中的几位嬷嬷还在,也算不得孤男寡女,可到底有些不妥。然觉得不妥也不好显在面上,桑葚恭送太后离去,索性又与那四殿下福了福身,而后方才坐下。

        同一刻,脑中一个念头霍然而起,太后这意思,该不会是想将她许给四殿下吧?

        先是大殿下,如今又是四殿下,神女这身份便如此抢手?

        桑葚额间轻蹙,她与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四殿下本就无话可说,亦要因着女子矜持不得随口扯了话头。对面之人似也没什么兴致开口,漫长的寂静里,入耳唯有偶尔传来茶盏触碰的清脆声响,以及从窗口掠来的微弱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直坐得桑葚身子开始发麻,极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对面之人猛地起身,意欲大步向外行去。将将走至门口,方才侍奉太后离去的嬷嬷忽然打帘入内,眼见四殿下急促,眸中倒是没有半分惊讶。

        只道:“殿下可是累了?正好快到午膳的时辰,太后身子倦怠也不便多留,就请四殿下送神女出宫。”

        四殿下仿佛回身踟蹰了片刻,方道:“也好。”

        目送两人离去,这位嬷嬷方才回转至太后歇息的偏殿禀话。

        太后问:“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嬷嬷点了点头:“神女瞧着极是自矜沉稳晓得礼数,自打进了寿安宫似乎连头都没抬起来过,这会儿走了怕是都不曾瞧见四殿下的模样。”

        “这是本分。”太后道,“她若是同淑妃一个模子,皇后也瞧不上。”

        “可殿下瞧着,似乎也没有主动的意思。”若是有意,这么会儿功夫怎么也该打破一下沉寂。两个人端是在厅内坐着,她一个在外头守着的人都觉出时辰难捱来。

        太后轻叹一声:“他那是顾念着老大,也怪哀家,自小将他的养得性情太好,惯常不懂与人争一个高低。”

        嬷嬷道:“总有您替四殿下想着呢!”

        另一端,得了太后指令,桑葚与四殿下隔了两步远一并向宫外行去。这一路,照旧是无言。

        宫门外,两人的马车都在候着,四殿下依着礼数先行送她上到马车,待她安稳坐好,方隔着幕帘说了一句:“听闻神女入京途中遇刺,受惊了。”

        受惊了。

        明明他话间语气平常,桑葚却忽然觉着这语调不似平凡讲述,而是关切。仿佛在说,你受惊了。

        桑葚自要道谢,然此刻正在京城,不比入京途中姜嬷嬷在侧,此刻马车内仅她一人,这帘幔是否要掀开才显得知礼倒一时拿捏不稳。

        犹记昨日见着大殿下,姜嬷嬷是为她掀了帘幔的。

        眼下,她便自己撩开一角,温声道:“多谢殿下关切,臣女……”

        话头说了一半,忽然卡在喉间。亦如昨日一般,她虽是低眉垂眼,奈何坐于马车本就高于下头站立之人。而那人的目光又直直望来,竟就这般打了个照面。

        同那日灵安寺隔着雨幕不同,桑葚清晰地望见眼前人的眉眼,望见他的轮廓,望见他身姿挺拔,全不似传言中重病缠身身子羸弱。

        可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在寿安宫被摒弃的念头忽然又冒了出来。

        声音相似只是巧合,可这一般无二的眉眼又是为何?

        桑葚自知,她本不该因一个声音一双眉眼就断定如何,可或许是那日所历太过惊骇,亦或是他捂着她的嘴时指尖微凉,更或者,只是这双眉眼这张脸仿佛在哪里见过。

        仿佛曾隔着血雾满眼疼惜地望着她。那眼光,仿佛她是他的命。

        桑葚的心口顿时像随意摆放的棋子杂乱无章,任她技艺如何高超,也找不见落子之处。

        “臣女一切都好。”

        停顿太久,几乎让另一侧候着的姜嬷嬷都要起了疑心。

        桑葚空落的一只手揪了揪膝头柔软的布料,她实在是难得镇定,唯那念头来势汹汹。

        若非四殿下便是一直帮着她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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