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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第十四章世外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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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场,城里叫赶自由市场。自由市场在关闭几年后又恢复了,这就像自由呼吸的人偏要给他安上呼吸机,现在还让他自己呼吸吧!因为这是让私人做小买卖的地方,所以被视为复辟资本主义的土壤,也就是眼中钉,随时都会来打击一下,此不多谈。

        这日冷骏逛自由市场,见一摆摊卖草药的,五十多岁,锅底脸,谢顶,蓄几茎山羊胡,与甄翁说的吻合。而嗅觉也在告诉冷骏,此人百分之百就是白药师!

        冷骏一边观看。见其以药面令人服,又以纸裹着药面,熏人两足讫,试使行。人走几步即面带惊喜,走一截倒回来说:“不痛了,而且,骨头都有劲了!”待其离开,他便上前招呼:“白药师!”

        “坐,坐。”白药师指着药摊前小板凳,“你要看病?买药?”冷骏便坐下。此前一边观看时,已嗅出他体带异香,及花香果那种“林下之风”,与常人之诸般不同。笑道:“久仰药师之名。适才见药师医术,华陀再世,不过如此吧!”“不敢当。莫非,你就是来夸我的?”“小子哪有资格夸先生,又不得不夸。觉先生这里除了药香,还有一股兰麝之香!”白药师锅铁脸难得一笑,此时嘴角扭出个笑容:“兄弟,你嗅错了吧?我这里哪有兰麝之香!”冷骏笑着一拍腿,道:“香来自先生背上,我可以看看否?未必背着个香囊?”站起作势要绕到他背后去。白药师吃惊不小,将他腿侧拍一下,药摊后有个木板搭的小屋,门开在侧面,他自己先转进去,在里面招手,冷骏便也弯腰进去。

        白药师拉他换了个面,叫声:“神仙!”纳头便拜。冷骏大惊拉起他:“先生何意?”“神仙,这里不好说话。我即刻收拾了,我们另找个说话的地方。”

        他将冷骏带到一茶肆,择清净角落坐了。囊中摸出两个核桃置桌上说:“请神仙将它剥开如何?”冷骏问:“铁核桃?”放一个在面前,伸中指一敲,应声而碎。白药师呼吸急促并张口喘息,指着另一个道:“这个,神仙用指头掰如何?”冷骏道:“先生再神仙长神仙短,我就走了。我姓冷名骏,先生长我十多岁,我僭越一点,先生叫我名字或叫我兄弟均可。说好了,我就掰给你看。”“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弟子叫神仙先生吧!”冷骏无可奈何地一笑,左手将核桃拿起说:“不知先生何意,我就用指甲试试吧。”便用拇指指甲一抠,就抠成了两半,脆如鸡蛋壳。白药师激动不已,站起将身侧过,双手抱拳放胸前,望空道:“师父不负我!师父不负我!”转身对着冷骏:“请先生再受小子一拜。”冷骏道:“先生再如此,我真的恼了。快请坐下,先说这‘神仙’之称,到底怎么回事?”白药师道:“谨喏。”

        白药师坐下,缓缓道:“在□□上之香,是许多年前神仙师姐留给我的。但须出细汗时,始觉。平时连我自己,从来都嗅不到。当我一出细汗,兰麝香起,无论远近,人们都气怡神清。都当是风从远处吹来,多年来从未有人,除了小女,想来嗅我背上。我现在好好坐着,并未出汗,先生居然一语道出我背上有香,先生不叫神仙,叫叫叫……叫什么?”冷骏讶异道:“我嗅觉好,倒是真的。那这核桃,你为啥……”“这个,容学生以后再讲如何?”“随你。先生既已说毕,小子另有一事,要向先生讨教。”“哎呀,有何事?学生听着!”“先生可认识甄翁,他孙女叫黑崽?”“认识认识!先生莫非在他那里借宿过?”“我去冬,就在他那里过的。”冷骏乃便将黑崽腿疾情况,及临走时答应了甄翁,要走遍天下去寻白药师之事,一一道出。白药师隔桌紧握着冷骏之手道:“此事学生未敢有一时稍忘!药就在学生身上,学生一直在等神仙降临。现神仙降临了,又还不到办的时候。”冷骏因他开口闭口又称神仙,不好接腔,只等着他说。白药师看一眼冷骏,搭下眼皮:“先生世事洞明,为何还不到办的时候,这用不着学生讲。好在……她当时才十二岁,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还可等两年。”冷骏道:“不到时候,这倒是真的。但她那脚岂不成了老残疾?”白药师微笑道:“我这个药,真的是神仙传给我的,到时你自然晓得,就算他百年的老残疾,我都能擒住!”他又将话头一转:“学生称先生神仙,实非妄称。闻香,此其一也,现在并有其二:我知去甄老头那里,想过夜的,无论谁,他都下得毒手。能活着走的,就先生一个。先生还能在他那里过冬!”冷骏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疑虑,就是他为何要对人下毒手?”“这个,先生是何等聪明的人,无须问。”

        此后他俩便互相请吃饭。这次饭后又坐进茶肆,白药师便讲了自己出师后一直手摇铜铃,在江湖行走。那年政府告示将所有私人医生归入集体诊所,他不啻当头挨一闷棒。他一是自在惯了,二是既有奇术在身,恨不得走遍天下,去治疗疑难怪症,岂能只龟缩在井底!他为躲避进集体诊所,就有点像甄翁去土坪一样,不同的是他去往一处辽阔的大山,以那里为采药行医的根据地,时或向各地乡镇去游击一圈。现政策宽松了,才敢到城里来行医卖药。

        他说自己居住采药地方叫三斗坪,瑶汉混居。在那片大山里,颇多外面跑去的风云人物,这些人都不修房,像打游击一样,在山上的这家住一年,那家住一季,“千个屋基,万个水井”。此语形容人居无定所的情况,很透彻,又很酸楚。那里饥饿后翻得很快,因为山地多,山上小锄头随便挖个坑就有收成。城市里的银匠李先于,成立手工业合作社时,便携妻进山,夫妇在那里制作贩卖银首饰。这个李先于的一绝,是将银子熔化后,能用嘴吹成动物,小猪小猫,小猴子小老虎,山里娃儿没什么耍伴,喜欢得要命。有个叫刘厚德的,旧社会在城市做烟叶生意,后来公私合营,国家烟草专卖,他觉得不如回农村,去分田地,哪晓得,唉,农村遭遇就不说了。现在夫妻俩在大山和城市间跑来跑去,走私烟叶——你不要以为取消集市他就没有办法!他们十岁的娃儿,三岁还走不得路,绰号叫粑儿,一年中有大半年丢在那里,帮人放牛牧羊,甚至帮人带小孩。有个地主儿子,刚合作化时才十六岁,逃跑进山佣耕,挨家挨户打短工,在山里存了八百斤包谷——哪家该给的他就存在哪家。回去一说,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连母亲都跟他都进山去了,在山里东帮一家,西帮一家,过了这些年,两个儿子学成了裁缝、石匠。十六七岁的女儿争着家庭来抢。山里女儿俏,女娃儿十岁、十一岁普遍就定了亲的。男的不好找媳妇。

        白药师看冷骏聆听的神态,像进入他讲述的地方去了,在享受那仿佛是无怀氏之民葛天氏之民时的情景,又好像倒信不信。他道:“嘿嘿,你说我在瞎吹?为何甄翁那座山包,也曾经躲了些人,命运又大不相同?唉,那里没有土壤,大山里有生存的土壤!”

        冷骏会意点头。他知土壤不仅在于地方大小,还在于有无当地人相帮,“千个屋基,万个水井”,好朴实的社会和古拙的山里人呀!便已心向往之了。

        白药师又道,这以上说的来历清楚的,更多的人来历不清,大家彼此彼此,都互相不问。如烧瓦窑的余跃能,当裁缝的赵子仁、何平君,做鞋的巧匠肖能兵,打铁的夏志雄,这肖、夏二人又都会修造□□。夏志雄造的□□通过改进弹簧和扳机,打猎人用起又方便又快捷。还有个教书的周老师,教山里娃儿《三字经》、《百家姓》,这里教两三个月,又到别处教两三个月,家长油盐柴米给老师送来。有个叫周渝光的大学生在那里教画画,大人娃儿都有跟他学的,画画主要是道教和跳神这些需要。他还有婚丧嫁娶写字,而且用算盘算命,报上生辰八字。他对粑儿算道:一你读书不行,二你命中必有残疾,才活得下去。对第一条粑子听了嗤之以鼻,对第二条,因他残疾除爹妈没人晓得,当时就连声说灵、灵,你说得灵!有个姓吕的化学家,在那里用洋槐豆荚做肥皂,春天用洋槐花和嫩叶子做酱油。洋槐花酱油是白酱油,香,而且有盐味,这点最神奇。山里最缺的就是盐,他从哪里搞来的?盐也可以用化学来配?

        白药师又道,那里只有他是靠着在当地招的两个徒弟,才建了幢竹楼。他行医广结善缘,更没有人会来清查他。

        冷骏问他,那化学家还在吧?他道,不在了,可惜了,他往拖船坡走了,说去那里搞个什么车间。拖船坡是当地最高一座山,四面陡壁,要老药工才上得去。太远了,连我和徒弟采药都没有去过。

        这天二人在茶肆坐了整日。冷骏觉真是想啥来啥,现而今能自由来去,基本无人管的,除收荒匠外,就是草药医生了。乃凝视着道:“师父若不弃,小子愿为背药囊!”白药师大惊:“神仙何有此意?此言吓着学生了!”冷骏热泪涌出道:“我性疏野,不惯束缚,想是前世居山林之故吧!当今时代,要避世做神仙,绝无可能。如要做半个神仙,舍师父而其谁!请师父受我一拜!”言讫不容分说,拜了三拜。

        不料白药师自认识冷骏之后,脑子里便凭空冒出一个念头。他没想到此念瞬间已伸手可及,暗暗高兴。却将十分情愿,只露出二分,说道:“先生既如此恳切,那你我就平辈相称吧!我蠢长十多二十岁,便叫你贤弟,贤弟快请起来!”冷骏便起来坐下道:“从今我就叫师父师父了,师父叫我名字罢!”

        白药师因起了那个念头,也不再客套推辞,当即想定,故意捱了一会,方道:“你既要学采草药,我这地方,住不下你不说,还恐遭受盘查。我不如就送你去三斗坪?”冷骏道:“但凭师父安排。”“此去三斗坪中途,两天路程,有个叫蜂桶场的地方。去蜂桶场沿途有人家,好问路。再进去一百里,尽是深山老林,非有人带不可。你可先去蜂桶场住着,你崽儿、狗欢两个师兄,他们隔段时间,会从山里背药出来。他们回去时便可带你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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