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10、

        “再来晚一点这伤口就自己愈合了。”深夜急诊的医生拎着沈翊的手腕，打趣你们。

        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有骨裂什么的吧？拍个片子会不会保险些？”

        沈翊右手被医生抬着打量，一听见这话眼睛都睁圆了，他很是绝望地重申：“骨裂的话受伤部位疼痛感是很明显的！”

        他身上那股天塌了都不急的气质被你们兄妹俩逼得消失殆尽。

        沈翊又无语又好笑：“真的没事，擦伤，医生都说了是擦伤。”

        “那万一你比较能忍疼呢？”刘柯插嘴。

        你觉得沈翊快要被问到发飙了，拉着刘柯，“呵呵呵，哥，你去买两瓶水吧，我渴了！”

        “你渴什么，人家小沈都没说渴……”

        你把人狠狠推出去，不让他多嘴。

        医生拍了拍沈翊的肩：“来水池这，我给你拿双氧水洗一下，然后开一管红霉素软膏，知道怎么涂吧？”

        “知道知道。”你点头。

        沈翊看了你一眼，颇有眼刀子的意思，你抿嘴，手动拉上嘴巴拉链。

        哎，沈老师本性暴露了，他居然会瞪人。

        可是他瞪你，你居然心里美滋滋的。

        ……医生应该给你看看脑子才对。

        洗完伤口，医生才一拍脑门，对你说：“忘了晚上医院里取不了药，小姑娘，快带你男朋友去药店买药，不然这伤口真要长好了！”

        ……你羞愤欲绝：“知道了！”

        沈翊笑得弯下身，你气呼呼地拉着他，出了急诊，往还开着门的药店去。

        走了一截路你才咬着牙解释：“我们家都是急性子，我哥这样，我妈也这样，什么事都不肯等，有事一定要立马解决！”

        沈翊任由你拉着，点头道：“嗯，发现了。”

        “是好事，”他接着说，“一直保持热忱，对所有事都抱有期待，这样很好。”

        你觉得他话里有别的意思，比如他自己……对外物没有期待？

        你挑眉：“不是我过分解读啊沈老师，你这话显得你自己很emo哎。”

        沈翊“唔”了一声，问你：“刚刚我就想问了，emo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一愣，转即想到，一个26岁读过研究生考上了教师编最后去做了警察的超级学霸不怎么上网……好像可以理解。

        你组织了下措辞：“就是……忧郁、郁闷的意思。”

        沈翊露出思索的神色，好像在思考自己哪里忧郁了。

        “我那应该不算emo，”他说，“只是没有你们那么情绪外露。”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很轻：“十几岁的时候也张扬过，因为张扬闯了祸。”

        忧郁的艺术家。你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个title。

        心理创伤、ptsd、童年阴影……更多的标签冲进你的大脑，渐渐完善沈翊在你心里的形象，一个苍白的影子开始被涂抹上各种各样的颜色，更加让你挪不开眼睛。

        你点头：“沈老师，我错怪你了。”

        “嗯？”

        “忧郁会使人丧失表达欲。”你摊手，“你的表达欲好得很，我们都不是很熟，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况且对画画的人来说，创作和表达欲是共存的吧？失去了倾诉欲的画家还能画出作品吗？”

        没等他开口，你又说：“刚刚那个警察姐姐看见你的名字就说你很厉害，我猜你在工作上也很得心应手，刑侦模拟画像和艺术创作或许不一样，但这个过程都是你在消化信息，然后把它们转换到画纸上——你做得那么好，怎么会是没有表达欲的emo人。”

        沈翊静静地看着你，忽然低头笑了下。

        “你夸人的角度都挺新奇的。”

        “我还可以夸更多！沈老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他一指节敲到你额头上，手指凉凉的，你直接炸毛：“不要打头！”

        “明明是你遇上事，怎么老在安慰我？”他语气温温的，你不敢抬头看他，你知道他眼神勾人，怕被盯得耳朵烫。

        “嘶……那你还敲我。”

        因为表达喜爱就是你倾诉欲的表现，而这种倾诉欲可以让你变得开心。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会忍不住跟他说很多。

        沈翊没说话，你们并肩走着，夜风微凉，肩膀紧贴的位置热热的，你偷偷看他，恰好他眼神移过来，与你四目相对。

        视线如触电一般弹开，你撇开脸，后知后觉的脑袋冒烟。

        “你哥……”

        “嗯？”

        “你们关系很好。”

        不是什么尴尬的话题，你松了口气，开始滔滔不绝：“我俩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刘柯比你大八岁，你妈跟他爸组建新家庭的时候他正处在最叛逆的时期，你不是什么省事的小孩，从小就爱闹腾，到新家之后成天缠着他玩，硬是给他的青春期蒙上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对此你非常自得。

        “你都不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多叛逆，竟然还想跟人出去飞车，他以为我是爱玩才缠着他，其实是因为我听见他爸揍他了，所以整天抓着他陪我玩……”

        你很自然地拿了药准备付钱，发现手机在刘柯身上。

        沈翊自己拿出手机扫码。

        你以为他会用诺基亚，其实他的手机是近几年很流行的款式。

        沈翊瞅了你一眼：“你是不是以为我连智能机都不用？”

        你大惊：“我说出来了吗？”

        他无语地摇头，懒得理你。

        “沈老师你对我态度越来越差了。”你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转悠，他又拿了一盒薄荷糖。

        出了药店，沈翊倒了两颗糖，刚要丢进嘴，你伸手，眼睛眨巴眨巴向他讨糖吃，他干脆把一整盒放你手心。

        “然后呢，你缠着他，助他逆袭了吗”

        你又要张口污蔑你可怜的哥哥，忽然脑袋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

        你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暴怒回头：“不要打头！”

        刘柯拿出冰激凌，贴到你脸上，“吃，堵上你的嘴。”

        又拿了瓶水给沈翊，“别听这丫头胡扯，她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都上小学了还天天跑我屋里让我带她睡觉，怕黑！”

        你捂着耳朵躲到沈翊背后：“不听不听，都是你编的！”

        沈翊趁机拿走你手里的冰激凌，放回刘柯的袋子。

        “她晚上才吃了一盒，不能再让她吃了。”他对刘柯说。

        刘柯看了看沈翊，又看了看你，眼睛慢慢眯起。

        沈翊毫无觉察，你神色四平八稳，刘柯疑心重重。

        送沈翊回去的路上刘柯都没再说什么，沈翊到家后，你拿了两件衣服，去刘柯家里对付一晚。

        大概是知道你到家肯定会锁门逃避话题，所以开车的途中他就开口问了。

        “你是因为他是警察才喜欢他的吗？”

        你倏地抓紧了安全带。

        车窗开着，风吹在你脸上，吹散了热气。

        你手指抠着安全带，好一会才回答：“我不知道他是警察……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一开始就不会主动接近他了。

        刘柯听懂了你的意思，他笑你：“警察多好啊，公务员，体面，我看行。”

        八字都没一撇呢，这就体面上了。你笑出声：“你别说的跟……似的，我才认识他一个多月。”

        刘柯：“一个月咋啦，我看他不像对你没意思，有戏得很。”

        你悄悄眯起眼睛：“哥……”

        “啥？”

        “我也觉得有戏……嘿嘿。”你兴奋地握拳，“他关心我哎！他不让我吃冰激凌！”

        刘柯噗嗤笑了，一个没忍住发展成哈哈大笑，你拍他胳膊叫他开车看路。

        “行！”他乐不可支，“看你能不能给我拐个警察妹夫回来，我等着了。”

        折腾一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你拿着手机，给沈翊发了一句“晚安”。

        今夜发送一个晚安，明天就能收获一个早安。你美滋滋地放下手机，一夜好梦。

        第二天刚去上课你就被导员喊到办公室，来的警察不是昨晚接警的大姐姐，是另一个更年轻的男警察，戴着眼镜，清瘦秀气，跟沈翊气质有几分相似。

        刚一进去他就起身跟你打招呼，十分热情，“我姓方，你就是沈老师的女朋友是吧，我是沈老师的粉丝！他没退圈的时候我就关注他的作品了！”

        你被他的热情吓得连连后退。

        “我不是……”你握住小方警官的手，试图解释。

        怎么每个人都把你误认成沈翊的女朋友，你还没正经追他呢，众口铄金，把他吓跑了怎么办！

        “裴俞，”导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位警察同志说的情况属实吗？孙鹏海去你家骚扰你了？”

        不止骚扰，想到这事你又起鸡皮疙瘩，你住进去这一个月还不知道他偷偷进去几次呢！

        “你们私底下能解决的事闹到公安局，这，这也太夸张了。”导员笑得很勉强，孙鹏海所在专业也是这位导员负责，估计是一大早上接到消息，晴天霹雳，焦头烂额。

        你正色：“老师，不是闹到公安局，是他非法入侵民宅，还有猥亵行为，我按正规程序报的警！”

        方警官：“我就是过来送立案通知书，顺便带孙鹏海同学去派出所配合调查，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调查结果。”

        方警官说的很委婉，既然已经立案，那肯定对孙鹏海要走拘留程序，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接受审问。

        导员摘下眼镜，招手叫你过去，你心道不妙。

        “我刚刚都听到警察同志说了，你东西也没少，人也没受伤，我的意思是让孙同学过来给你道歉赔礼，尽量别把事情闹大，对咱们学校影响不好。”他近乎诚恳地请求道，“而且孙同学才19岁，他比你还小一届，你这么一闹，他的人生就完了！”

        虽然知道会遇上这么一遭，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真被人评价“毁了xxx的人生”，你还是感到滑稽。

        身为老师的人怎么能讲出这种话？你不想毁掉谁的人生，你只是在受到侵害时正常报警了，这是错吗？

        导员还想继续劝你，你开口打断他。

        “老师，你可能误会了。”你阻止这位三十多岁，自己也有个女儿的男性导员继续发言，“我没有闹，也没要毁了谁，就算毁了，那也是他自己作的，他偷拿钥匙进我家，逃跑的时候还撞伤我的朋友，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报警？更何况报警的时候我压根不知道他是谁！”

        你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你顿了顿，缓了口气，让自己别太生气。

        “方警官既然来了，不可能白走一趟，孙鹏海要跟他去调查，我也去，我会配合所有程序——按法律规定的那样。”

        小方警官悄悄在背后给你举了个大拇指，你勉强动了动嘴角。

        这事和你预想的一样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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