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遇

与此同时，一大片刚劲有力的脚步声也走进了同一条通道。

        原先的那个人似乎没料到其他人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身后，他停了下来往后看去。

        一双手伸过来把他拉进了一旁的穴洞，谢琰在对方出声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出声。”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到怀中的人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那群人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穴道交错口，他们之间的每一句交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我明明听到有声音的。”一人道。

        “能确定具体的方位吗？”

        “恐怕不行，这里穴道交错纷杂，再加上有回声的效果，确实不好分辨声音的来源。”

        “但我刚才也是确实听到了‘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人踩到了树枝。”

        “怎么了？找到了吗？”一道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谢琰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个人，就是把自己踢下山崖的人！

        被软剑划开的皮肉仿佛痛得更加厉害，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了几分。

        怀里的人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微微侧头，似乎是想转过来看看他，又似乎只是想观察外面的情况。

        “哼”那黑衣男子冷笑一声：“他中了毒，撑不了多久，若他真的躲到了这里，那一定就在这附近。”

        谢琰冷汗直冒。

        那人接着道：“分成几组，每个穴道都要查。”

        “是！”

        脚步声朝周围几个方向远去了。

        谢琰听着越来越小的人声，缓缓松开怀里的人。

        那人转过来退后了几步。谢琰打量着对方，娇小的身躯，白色的衣裙，抱在怀里时那种特殊的感觉，都昭示着这是一个女子。

        可问题是，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子？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谢琰沉声问道。

        那女子僵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不是我救的你……我只是路过听到山洞里有声音，感到好奇就进来看看……”

        声音出奇地好听，就像一湾清泉淌过心间。

        不知为什么，谢琰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呵……”他笑道：“你身上衣裙的材质和我伤口上的绷带的材质是一样的，而且你衣裙的下摆破破烂烂的，没猜错的话，这些缠在我伤口上的布条就是从你的衣裙上撕下来的吧。”

        那女子紧紧拽着衣裙的下摆，沉默不语。

        “而且我摔下来的地方人迹罕至，看你的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山里人家，说是偶然路过……能被相信才怪。”

        “现在可以说了吗？”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

        谢琰皱眉看着眼前支支吾吾的女子，对方的面容始终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你……”刚想走近些，却不知又牵到了哪里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谢琰闷哼一声顿住了脚步，弯腰喘息。

        “你……你没事吧？”那女子上前两步想要扶他，手在空中悬了半天，却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到他。

        谢琰听出了对方话语里隐隐的担忧，不禁皱起了眉。

        他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她的脸，清丽的面庞，柔情似水的眼睛。思绪一下被拉回了那天好戏纷呈的灵堂，那个牢狱里凄惨的身影，那张沾满鲜血的面容。

        “这……这怎么可能？！”谢琰惊呼一声，用力把面前的人推开，自己也踉跄着退后两步。

        “姝妃？你……你不是死了吗？”谢琰的大脑飞速运转：“难道说……”

        白心芷见对方认出了自己，也吓了一跳，重新埋下头，嗫嚅道：“您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姝妃。”

        谢琰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凌厉。对方越是急于否认，就越让他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就不是，何必反应这么大呢？”他道：“还有，为什么要称呼我为‘您’呢？”

        白心芷身形一滞。

        “除非……你清楚我的身份，”谢琰的笑声听起来有些闷：“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你既然落到了我手里……我一定会查出你的幕后主使……”

        白心芷默默看了一眼谢琰满身的伤。

        “就算我受了伤，控制你也不成问题。”谢琰站直了身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也有我必须要知道的事情，只好对不住了。”

        “一直往里走，”他道：“外面有人守着，他们一个一个洞穴查过来，迟早会查到这里。这洞穴里既然有这么多水潭，就说明这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虽然危险，但也只能另寻出路了。”

        然而等走进去才知道，这个小小的穴洞比他原先想象的深多了。

        越往洞穴深处走，四周的光线就越暗，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谢琰觉得有些心烦。

        “嚓—”

        火光亮起，填满了狭□□仄的空间。谢琰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以及火苗后那张美丽的面庞。

        白心芷见对方盯着她看，连忙低头道：“这是我随身带的火折，这样能看清路……”

        谢琰的视线并没有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多作停留，而是转身继续向前走：“还没问你，我身上的毒是怎么清的？”

        白心芷端着火折跟在他后面：“那种毒只是最常见的，把毒血刮干净后再找一些解毒化瘀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就能自己恢复，但在痊愈前最好还是静养，不宜过多走动。”

        话虽如此，但看如今这种情形，想要静养是不可能的。

        “这样啊。也对，”谢琰轻笑道：“论用毒，你是行家。”

        对方的语气似轻佻，似嘲讽，白心芷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依然低着头默默地走路。

        谢琰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救的我，又为什么要救我？”

        “我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有人挂在山壁的树上，正好树的上方有一个山洞，我就用藤蔓绑在你身上，把你拉了上来。我见你迟迟没有醒来，便想着先出去找点吃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有一群人在山洞外徘徊，我趁他们不注意溜了进来，却没想到你已经醒了……”

        “至于为什么救您……”她笑了笑，眼神变得悠远：“是因为您也在监狱里救过我不是吗？”

        谢琰顿住脚步，转过来看着她。

        这么说起来好像那次潜入监狱的时候的确碰到有人对她图谋不轨，为了问话方便就直接放倒了那些人，也算是救了她一次。

        不过她能这么快知道那次闯入监狱的就是自己，这个女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

        没有否认，谢琰不在意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还有一个问题，”他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其实……也不算是逃……”白心芷拉了拉身上褴褛的衣裙，低眉道：“卢贵妃觉得就这样处死我太便宜我了，于是就让我跟着那些进献给北戎的少女一起嫁到北戎，但没想到在路上遭到袭击，车上的人都……都被箭射死了，后来马车一路狂奔到山上，在坠崖前我跳了下来，之后就一直躲在这附近……”

        “你的意思是马车上原本有六个人，只有你一个幸存下来了是吗？”

        “是……”白心芷偷偷觑了一眼对方的神色，然而谢琰显得十分平静，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

        “那你有没有看到袭击你们的人？”

        “没有，”白心芷摇头道：“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露面。”

        “射过来的箭呢？有没有看清是什么样子的？”

        “没……”白心芷拼命地回忆，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箭的样子了，只得摇了摇头：“抱歉，当时没有在意到这些……”

        “是么？”谢琰说完这句后，就突然不再言语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洞穴里只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他又轻笑道：“照你的说法，卢太后应该很恨你吧？若她知道你逃出了生天，你当如何？你毒杀先皇，为天下人得而诛之，若是那些朝臣知道你还活着，你又当如何？”

        如期看到了对方脸上闪过的一丝紧张，谢琰接着道：“好不容易逃出来，不想继续活下去吗？把你的幕后主使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瞒过那些想要你命的人。否则，”他话锋一转：“你的下场会比原先还要惨千倍万倍。”

        白心芷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那你呢？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那天闯入大牢的人是你吗？”

        “要和我打赌吗？”谢琰回头玩味一笑：“看看那些大臣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把我拉下水？”

        白心芷一时语塞，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否认他的话。

        “随你吧，”她道：“我无人指使，不管问多少次，我的答案始终只有这一个。”

        谢琰侧眼看她，烛光给她的脸庞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也让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清晰。

        又是那样的神情，平静中带着一丝忧伤，脆弱中带着一丝倔强。

        如此矛盾的情绪却又如此统一地融合在一个人身上，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谢琰没有再说话，白心芷亦然。两人默默地向前走着。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和脚步声。

        没有人知道他们要被困在这里多久，也没人知道出口在哪。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为了那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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