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逃出生天

云中驿馆

        赵景德坐在案前任由医官给他包扎伤口，不论是上药还是刮肉，他始终蹙着眉头不发一言，好像感受不到多大的痛苦。

        韩君望和姚尚鹄走进来，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和桌边的几大盆血水时还是吃了一惊。

        “先生，赵侍卫伤得怎么样？”

        “唉，”医官一边替他缠上绷带，一边摇头道：“凶器上喂了毒，情况不容乐观啊，尤其是背部的剑伤太深，余毒无法清理干净，恐怕以后会落下病根，武功再难恢复如前了。”

        站着的两人听到医官这么说，皆是一惊。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韩君望愤愤道：“赵侍卫放心，我一定要揪出是谁在捣鬼！”

        赵景德听到医官说他伤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一直低头锁眉，一副别有心事的样子。

        姚尚鹄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道：“我们看到云中郊区的林子上空浓烟滚滚，这才赶过去一探究竟，赶到后山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躺在地上，并没有看到国公爷，也没看到你说的什么黑衣人，若真如你说的，国公爷坠落了山崖，我们也已经派人去山下搜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你且放宽心吧。”

        “是啊，”韩君望也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还是先安心养伤吧。”

        赵景德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向他们，眼眶有些红：“再多派些人去找，国公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会被问责。多派人，一定……一定要找到他……”

        说到最后，赵景德的声音甚至带了一丝颤抖。

        “好吧，那我们再多派……”

        “不妥。”姚尚鹄突然打断韩君望的话。所有人都略带吃惊地看着他。

        “不能再闹出更大的动静来了，”他道：“圣上的诏书已经到了，开战在即，如果大家知道镇国公突然失踪一定会感到慌乱，这于局势不利。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顾全大局。”

        赵景德猛地起身，却一下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痛得直吸气。

        他半伏在桌子上，捂着后背的伤口咬牙道：“顾全大局……国公爷何等身份，他的性命就不是大局了？好……好……你们不去，我去……”

        赵景德撑着桌子想要走出去，无奈刚站起来就痛得跪了下去。

        姚尚鹄和韩君望赶忙去扶他。

        赵景德气得眼泪直流，一把打开他们的手，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却无意中发现堂屋一角的那个篮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空如也。

        “那只狐狸呢？”他颤抖着指着篮子问道。

        “您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一旁的侍女恭敬地答道：“大概是伤好了就自己离开了吧。”

        “呵……”赵景德苦笑道：“连你也要背叛他……为什么……”

        他挣扎着半跪半趴过去，泄气般的将那篮子一拳打翻在地：“他一不见你们就都这样……畜牲到底是畜牲……”

        在他身后的韩君望脸色有些不好看，正想要上前说些什么，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他转过头去，看到姚尚鹄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随他去吧，”对方平静地道：“等他接受了事实就好了。”

        与此同时，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谢琰和白心芷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在他们的左手和右手边，分别有两个穴道。

        “该走哪条？”白心芷下意识地看向谢琰。

        谢琰没有回答她，只是随手捡起了脚边的两个小石子，把其中一个弹进了左边的通道。石子在穴道里不停地碰撞着石壁，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最终归于沉寂。

        谢琰又将另外一个石子投入右手边的通道，这次石子的声响似乎多了许多回音，一直在通道里飘荡了很久才消失。

        “左边。”谢琰丢下一句话就径自进入了左边的穴道。

        白心芷愣了一下，也赶紧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走着走着，洞穴里滴水的地方越来越密集，地上的积水也越来越多，谢琰不禁加快了步伐。

        到后面，白心芷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周围越来越亮，渐渐的，手里的火折似乎也派不上用场了。

        白心芷又好奇又欣喜，奇的是谢琰选对了出路，喜的是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了。

        然而这份欣喜在她看到出口的时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穴道的尽头是封住的，只有石壁的上方有一个小洞，然而那洞口的大小并不能通过一个人，遑论它还离地面有些距离。

        两个人站在底下，仰望着那个洞口。

        日光透过洞口照射下来，谢琰和白心芷就站在那一处光斑里，而他们周围则是一片灰暗。

        “有办法出去吗？”白心芷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谢琰走到侧面的石壁前，用手敲了敲，又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听了一会，然后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石片就开始拼命敲击石壁。

        两者碰撞，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白心芷似乎感觉不到对方的忽视，继续问道。

        谢琰仍旧不回答她，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捏着碎石片拼命地敲击着石壁，连手被石片割出了血也不在意。

        “停一下，”白心芷上前拉他：“不要再敲了，你手都流血了，而且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如此用力啊。”

        又是这样的语气，好像真的有多关心自己一样。

        谢琰稍作停顿，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抽出来。

        “墙里有水流声，只要敲开一点，水流就会瞬间涌出，冲开洞口。”

        “可是，用这个要凿到什么时候呢？”

        “墙上有裂缝，”他道：“在原本的裂缝上敲，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的。”说完又开始一下一下地敲击石壁，仿佛不敲出水流就绝不罢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下撞击石壁的声音都拨动着白心芷的心弦。

        “有了。”谢琰的话里是掩饰不了的兴奋。

        白心芷凑过去一看，发现石壁的的裂缝被敲击得更大了一些，一小缕清水汩汩而出，顺着石壁缓缓流下。

        “只要再继续下去，”谢琰道：“就能把缝隙凿得更大，墙里巨大的水流会把整个石壁压垮，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凿多久。白心芷也弯腰捡起另一块碎石片，帮着他一起去敲石壁的缝隙。

        两道此起彼伏的敲击声响起在空旷的山洞里，和着水流的嘀嗒声谱出一曲别样的乐章。

        锋利的石片很快也割破了白心芷白嫩的手掌，鲜血顺着手腕，流到手臂上，染红了她的衣袖。

        谢琰瞟了一眼她从衣袖里露出的那一小节手臂以及在那上面蜿蜒流过的鲜血。

        雪白与鲜红相互印衬，给人以极大的视觉冲击。

        谢琰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继续一下一下地敲。

        水流声越来越大，最终盖过了两个人的敲击声。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没过一会儿，两个人的鞋子和衣服的下摆就都浸泡在水中了。

        白心芷还在卖力地敲着，突然听到石壁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崩裂声，紧接着，墙上陆续出现了许多裂缝，一直延伸到洞穴的深处。巨大的水流喷薄而出，水面瞬间涨到半人高。

        白心芷懵了一下，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在原地。就在她愣神的工夫，正上方的石壁突然爆裂出一个巨大的水柱，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小心！”谢琰抓着她的后领一把把她拉开。白心芷猝不及防地被拽得跌了一下，她拼命地挣扎，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站起来。

        “咳……咳……”白心芷浮出水面，轰鸣的水声震得她耳膜疼，澎湃的水流将她推得东倒西歪，时不时还有碎裂的石块掉下来，稍有不慎便会被砸中。

        水流还在疯狂地上涨，几乎灌满了整个穴洞，原本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得拥挤。

        两个人勉强把头探出水面，贴着洞顶呼吸着那一点点稀薄得可怜的空气。

        不……不行，这样下去会被闷死。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间牢房里，当时他们为了逼自己招供，把自己的头按在水桶里，那种濒临窒息的无助与绝望是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永远也忘不了的感觉。

        又是这样的感觉，要再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

        水还没有灌满，白心芷却已经不能够呼吸，她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有千斤般重，耳边的爆裂声和轰鸣声也变得模糊起来……

        “砰！”汹涌的激流冲开封住洞口的石壁，水流一下子涌了出去。

        两个身体已到极限的人被洪流裹挟着冲下山洞，顺着瀑布直直地坠入山谷的深潭。

        “轰！”平静的深潭忽然激起百尺高的浪花，水珠向四周迸溅开来。

        谢琰在一瞬间感到整个人受到了重击，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奋力睁开眼，看到了湖面上投射下来的微光，他本能地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束微光游去。

        终于，谢琰浮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一下灌入鼻腔，令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傍晚的霞光与湖水泛起的粼粼波光相得益彰，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会，他才重新适应外面的世界，环顾四周，却迟迟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谢琰犹豫了一下，转身重新扎下了水潭。

        碧绿幽深的水潭里，一袭白衣随着水波层层漾开，乌黑柔软的发丝静静地漂浮在水中。白心芷紧闭着双眼逐渐下沉，好像要坠入无尽的深渊，被黑暗吞噬。

        谢琰游过去抓住她的手，把她往上带。

        恍惚中，白心芷感到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也在逐渐消失。

        深潭之中，青袍和白衣紧贴在一起，向着湖面上的微光缓缓靠近……

        “呼……呼……”

        谢琰拉着白心芷一路游到了岸边，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拖上了岸，猛力地拍击她的后背，一下比一下用劲。

        “噗。”白心芷咳出一口水，整个人也慢悠悠地转醒。双眼缓缓睁开，她终于看清了将自己拉出深潭的人的面容。她的唇边溢出了一丝笑容，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谢……谢谢你……”

        话没说完就头一垂，又没了声响。

        谢琰轻轻搭上她的手腕，皮肤下的脉搏有规律地跳动着，只是有些虚弱。

        还好，还活着，估计只是在洪水的冲击下晕了过去。

        谢琰收回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撑地，抬头凝视着半山腰的山洞和从洞口倾斜而下的瀑布。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是哪里，景德是生是死，云中城是什么情况，这些自己一概不知。

        但万幸的是，自己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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