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争储

卢贵妃心情愉悦地回到寝宫，换上缟素，摘掉头上的坠饰，正准备就寝，忽然听见侍女来报：“娘娘，侯爷来了！”

        “快请！”卢贵妃来不及摘掉另一半的耳环，便赶紧迎出去，正好撞见刚进门的卢桐。

        “臣拜见贵妃。”卢桐行礼。

        “快快免礼，兄长，我正要找你。”卢贵妃欣喜道。

        “知道，不就是为了樘儿的事吗？我有数，不过陛下刚驾崩，这事也不能太急。”

        “是，兄长说的是。”卢贵妃点头，瞬间收起了神情，恢复了往日里端庄的模样。

        “放心，这个位置该是樘儿的，谁也抢不走，”卢桐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已经找好人了，明日早朝时他们会拥护樘儿成为新一任君王！”

        听了兄长的保证，卢贵妃非但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欣喜，反而有些隐隐的担忧：“可大皇子那边……”

        当今皇帝子嗣凋零，皇后早逝，后宫正位空悬已久。大皇子李泽为一宫人所出，二皇子李樘为卢贵妃所出。大皇子虽年长生母却身份卑微，二皇子年幼然则外家地位显赫。该立谁为太子，就连皇帝也拿不准主意，每天都有大臣上奏催促皇帝尽早确立东宫之位，然而皇帝却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推诿来推诿去，太子还没立，没想到老皇帝先一命呜呼了，当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这样一来，这继承江山一统的难题就留给了满朝文武。谁能获得更多朝臣的支持，谁就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

        明天的早朝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几乎每个大臣都在今夜观望，毕竟倘若不小心站错了队伍，日后极有可能在朝中举步维艰，谁也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拼出来的仕途止步于此。

        “兄长，大皇子与平阳王素来走得近，我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卢桐不屑道：“那个老匹夫不过是个孤家寡人，我倒要看看除了他还有谁敢支持李泽！”

        “平阳王可是京城中唯一一个异姓王，他的势力不容小觑啊，圣上在时也对他客客气气的……”

        “我的好妹妹，”卢桐示意卢贵妃坐回椅子上，拍着她的肩安抚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有我这个舅舅在，绝不会让樘儿受委屈，你就等着明天的好消息吧！”

        “嗯。”卢贵妃知道自己这个兄长虽然做事有点粗，但从不说空话，想想自己有娘家的支持，而对方什么也没有，顿时也没那么害怕了。

        “哦对了，兄长，还有一件事。”卢贵妃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来看着卢桐，脸上浮起莫测的笑容。

        卢桐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知道每当她的脸上浮起这种笑容时都有人要遭殃，只是不知道这次倒霉的又会是谁。

        卢贵妃凑到卢桐的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你说的是真的？圣上突然暴毙而亡真的是姝妃造成的？”

        “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卢贵妃似乎对兄长的反应很不满意：“反正她祸国殃民的帽子是逃不掉了，之前她让本宫受的委屈本宫统统都要讨回来！”

        卢桐摇了摇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继位一事，相比之下一个小小的姝妃真不值得你花心思。不过，既然能让你痛快，待明天之后你随便寻个由头便能让她不好过。”

        “不，我偏要明天！”卢贵妃此时像极了任性的孩童：“本宫要让她在满朝文武，不，全国的百姓面前身败名裂！待明天樘儿确立了皇位后，本宫就让他下旨将那个小贱人打入打牢，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兄长……”卢贵妃盯着卢桐，好似对方不答应她就绝不罢休。

        “好好好，就依你。”卢桐实在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妹妹可是未来的太后，她要怎样便依她罢。

        “谢兄长。”卢贵妃露出笑容，心里忍不住暗暗得意：姝妃，你再得宠又怎样？本宫有儿子、有娘家，而你呢？什么也没有，若不是圣上垂涎你的美貌，你这辈子也只能在野河边唱曲，唱破喉咙也只是个任人践踏的玩意！过了明天，本宫就会是大夏朝的太后，今后你的命运全都拿捏在本宫手里。

        想到这里，卢贵妃觉得心情无比的舒畅，这一年来的郁闷和不快一扫而空。她越来越期盼明天的到来，仿佛已经能看到那张艳丽无比的脸抵在自己的莲花鞋边求饶到那时，不知到那时姝妃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会不会露出惊恐的神情呢？

        卢贵妃的视线转向窗外，不知道那贱人现在被锁在宫里做什么呢？今夜的她还能保持那副清高的模样吗？哼，卢贵妃想着，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

        平日里烛火辉煌的朝华宫今夜显得格外冷清，黑漆漆的宫殿里只有一小簇火苗在黑暗中不甘地跳动着，它倔强地燃烧自己的身躯想要让光明充满整个宫殿。

        奈何这样的努力和倔强注定是徒劳无功的。火苗拼尽全力绽放生命中最后一丝光彩，而后便彻底熄灭。整个大殿又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娘……娘娘……”贴身侍女因害怕而发抖的啜泣从黑暗中传来：“我害怕……”

        “不怕，”姝妃缓缓伸出手，于黑暗中准确地抚摸到侍女的发髻，柔声安抚道：“我在这。”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侍女渐渐平静了下来，断断续续地低声抽泣道：“他……他们怎么能这样……不给饭菜……不给蜡烛……娘娘这么好……他们怎么能污蔑是娘娘害了圣上呢……这怎么可能呢……呜呜……”

        圣上就这样走了，卢贵妃平日里就看娘娘不顺眼，娘娘性子温顺，又没有子嗣，肯定斗不过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侍女思及于此，更感到前路艰难，不禁为朝华宫的将来担忧起来。

        “小菊……”姝妃身子僵了一下，缓缓地抽回放在小菊发髻上的手。

        “娘……娘娘？”小菊感到了身边的人的变化，想抬起头看清对方的表情，可无奈在黑暗中怎么也看不见。

        “小菊，如果……”对方迟疑了一下：“如果真的是我，你会怎么样？”

        “是……是什么？”小菊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娘娘，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明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可小菊还是感到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娘娘！”小菊一下子推开姝妃，猛地站起来：“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姝妃的嘴边溢出了一丝苦涩，别无选择啊……

        “娘娘，事到如今奴婢只求您能不要承认这件事，”小菊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绝望和苍凉：“倘若您认了，谋害圣上的罪名落下来，非但整个朝华宫的宫女、太监全都性命不保，连奴婢们的家人也会……”

        “咚！”重重地声响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小菊一下磕头在地：“娘娘求您了！奴婢当初就是为了家人才入宫的，奴婢不想连累了他们……”

        原来，自己这样做还会连累他们吗……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还是错了吗……明明想把伤害降到最低，却还是事与愿违，原来，还是太天真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出于一片真心，为什么到头来自己却是如此罪孽深重？

        姝妃凄然地望向窗外，分明是十八岁少女的青春容颜，可此刻她的眼神却如老妪般沧桑。

        快要解脱了吧……

        姝妃缓缓闭上似星辰般明亮的双眸，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颊边滚落。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轻松有人愁。

        这一夜，明月依旧高悬于空，河流依旧向东奔走。

        这一夜，对满朝文武来说，格外漫长。

        第二日清早，大臣们穿着孝服前来吊唁，安静了没两个时辰的皇宫再次被一片哭声笼罩。

        “陛下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啊……”

        “您这样一走，老臣们可怎么办啊……”

        “陛下，您怎么就忍心抛下您的国家和子民啊……”

        大臣们跪在灵堂里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皇帝生前对黎民百姓的恩德和对江山社稷的贡献，仿佛皇帝这一走，国家便无法正常运转下去，第二天的太阳再也无法升起。

        等文武百官哭得眼泪都快干了的时候，朔方侯卢桐才姗姗来迟。

        他今天也是一身素服，扎着白头巾，走到灵堂中央稳稳地跪下磕头。

        终于来了。文武百官表面上继续哭哭啼啼，暗地里互相使眼色。

        大家看着前面吊唁的卢桐，都心照不宣地收起眼泪，暗自积蓄力气，等着一会儿的重头戏。

        果然，等卢桐磕完了头，便有人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诸位听我一言，圣上突然去世，我等都十分痛心，然而身为臣子却不能只顾着伤心，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既然大家都在场，我们不妨好好商量一下究竟该由谁来继承大统。”

        大臣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说话之人，原来是礼部尚书董承良。

        众臣心中暗自忖度，这家伙平日里似乎与卢家交好，如今由他来提起这个话头，想必是卢家授意的了。

        谁在这个时候接话顺势提出由二皇子即位，谁就是卢家和二皇子李樘的一大功臣，待二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后，或许能从此官运亨通。

        但相应的，若此事最后没有成功，大皇子即位后，自己可有的苦果子吃，并且还会给其他大臣留下急功近利、贪慕虚荣的印象，日后官场上只怕是更加艰难。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风险与机遇向来是并存的。

        谁来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这个口。

        灵堂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我看不如……”

        “我看不如尽快让皇长子即位，免得夜长梦多。”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刚劲有力的声音，打断了那个大臣没说完的话。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循声齐齐望向灵堂外。

        平阳王卫宪章负着手站在灵堂门口，浑身散发着一袭粗布麻衣也掩饰不住的刚毅气质，跟在他身后正是身着素服的大皇子李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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