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擦肩

门外有响动。

        周茹茹，将笔记本合上放进抽屉里。她走出房间，见奶奶正扛着两大袋食物。

        “这个小冯，说了别买东西，这下可好，直接往屋外一扔就走了。”奶奶一脸无奈。

        周茹茹赶忙上前接过奶奶手中的袋子。

        她嘻嘻笑着：“冯律师就是这样一个人，奶奶你不懂，这叫暖男。”

        “我怎么不懂了？我看最暖的还是小北。人家性格温和，待人体贴，哪家姑娘要是嫁给他，真是中了彩票喽。”

        “奶奶你知道吗，人家都叫他‘村长家的傻儿子’。”

        “一个人怎么样，从来都不是听说，而是用眼睛看出来的。他最近很久没来我们家了，不会是有对象了吧？”

        周茹茹归整好袋子里的食物，想了想说：“应该没吧。今天下午他送我回家的时候，送了我一张电影票，然后说想来家里坐坐，被我赶走了。一张电影票就想换我们家一顿饭？哼，想得美。”

        奶奶长大了嘴：“电影已经在放了，你怎么还没去？”

        周茹茹伸了伸懒腰：“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我把票子送冯律师了。”

        “什么？”透过奶奶苍老的眼眸，可以看到瞳孔地震，“那冯律师就没说什么？”

        “没啊，他很开心地接过票子，笑得跟朵花一样。也不知道开心什么，可能在城里没机会看电影吧。”

        周茹茹边说边向房间走去：“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留下目瞪口呆的奶奶。

        这是……凭实力单身。

        兰烟村的第一场电影，在万众期待中拉开帷幕。

        冯炯捧着一大袋零食，小心避让已经落座的人。快到座位的时候，灯光倏然熄灭。

        他抹黑坐下，按耐住激动的手，缓缓转向邻座的人。

        大屏幕亮起，绿色背景上龙标显现。当当当当，熟悉的音乐响起。

        昏暗的光线带来半米的可见度。冯炯看向邻座时，陶北北也正看向他。

        意外对上这张脸，零食撒了一地。

        大屏幕上，深邃幽蓝的大海波光明灭，在唯美浪漫的女声咏叹中，巨大的怀旧字幕出现。

        《泰坦尼克号》。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心如止水的人也感到生机，那就是儿童们的春游了。

        一群还没路边灌木丛高的小孩，背着迷你书包，带着小黄鸭宽檐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此吵闹又如此美好。

        一辆大巴开来，孩子们排队先上车。

        谢谦带着豆豆跟在最后。

        “你就是豆豆吧？你好，我是芒果妈妈，咱们握个手？”芒果妈妈跟谢谦想象中的差不多，长相凌厉，留着一头短发，在发色上做了亮色渐变，显得时髦又利落。

        她弯下腰向豆豆伸出手。

        豆豆缩在谢谦腿边。谢谦看了豆豆一眼，会心一笑。别看这小子窝里横，到孩子堆里还是有些小紧张。

        谢谦摸了摸豆豆的脑袋：“是不是新同学还不认识，那我们先上车，看看芒果妈妈还准备了什么好玩的，好吗？”

        参加亲子研学活动的小朋友，都是同一个班级，家长之间也相当熟悉。

        到了大巴上，孩子、父亲、母亲各自坐在一起。

        贵族学校，家长们不是行业精英，便是达官显贵，不放过任何一个社交机会。父亲们攀谈着时事政治、贸易商机，母亲们聊着家长里短，哪里的美容院新出了什么项目，孩子们自顾自玩闹。

        谢谦和豆豆两人坐在后排，没有参与进来。

        一个男人领着儿子，穿过座位中间狭窄的通道，向后走来。路上颠簸，他一个踉跄冲到谢谦面前。

        他尴尬地抬起头来，堆起满脸笑容。

        “谢总您好，我是乐动集团的乐骁，之前在硅谷的峰会上我们见过面。”

        那男人穿着冲锋衣，体型微胖，长相憨厚，属于淹没在人群中就看不到的人。

        此刻，他来不及摆正仪态，急忙向谢谦示好。

        谢谦边扶他起来，边在脑海里回忆这人是谁。

        搜了一圈，查无此人。

        谢谦点点头：“你好。硅谷的峰会……是两年前那次吧，我记起来了。”

        他只说记起那次会议，可没记起他。

        乐骁大喜：“你还记得我啊，那太好了。”他看看豆豆，“哎呦，你儿子额头丰满，印堂宽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怎么爸爸陪着呢，来，小乐过来。”

        小乐轻声嘟哝一声：“不要，我想要和茜茜坐……”

        乐骁将他推到谢谦面前：“豆豆刚从美国回来，小乐，你问问他喜欢奥特曼还是变形金刚。”

        豆豆突然来了句：“钢铁侠最厉害。”

        “才不是呢，奥特曼最厉害。”小乐说。

        谢谦见状，起身换了一个座位，乐骁坐到他的身边。

        “谢总，峰会上有幸听你做了人工智能的演讲，我深受启发。乐动工业刚收购一家新能源汽车企业，不知道有没有合作机会……”

        谢谦虽然知道同学家长资源丰富，认识后对于公司业务总归有好处，但此次旅程为了陪伴豆豆，并没有社交的心思。

        他礼节性地予以回应，余光不时看向豆豆。

        豆豆正和小乐激烈的争辩钢铁侠和奥特曼打架谁赢。只见清瘦的小男孩撑开手掌向前开炮，比划着钢铁侠的攻击动作，学得有模有样。小乐也早已将茜茜抛之脑后，维护奥特曼的尊严比漂亮小女孩重要多了。

        在乐骁的喋喋不休中，谢谦难得露出一丝温存的笑。

        大巴行驶进山路。

        车上孩子们早已憋不住，嚷嚷着要下车休息一会儿。

        汽车停在一座山脚下。

        小乐拉着豆豆跟同学们一块玩去了。

        小乐妈妈走过来，想拉着先生合影。别看乐骁其貌不扬，妻子却生得朱唇皓齿，一副我见犹怜的感觉。

        乐骁哪肯放过这个溜须拍马的机会。

        “你们去，我这儿有事。”

        小乐妈妈顺从地走开。

        乐骁殷勤地将谢谦引荐给各位家长。

        “同大家介绍下，这位是千羽科技的谢总，千羽科技不用我介绍了吧，那可是全国，哦不，全球最有价值的科技公司……”

        众人嗅到商机，纷纷上前握手寒暄。还没来得及深入沟通，一时间乌云大作，暴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回到车上，芒果妈妈看着狼狈的众人，不禁懊恼起来：“真没想到，山林里天气变化这么剧烈。”

        她见众人浑身湿透，说：“离明村还有两小时候车程，前面有一个村庄，我们先去那儿休整一下。”

        整片山野笼罩在黑压低沉的天空中，大巴破开大雨一路向前，驶进一条狭小的山路。

        路过一块石碑，石碑因年代久远已出现裂痕。

        周围原本烂漫的野花已东倒西歪，挣扎着站稳脚跟，等待着大雨过后再次挺起身姿。

        谢谦瞥了一眼。

        兰烟村。

        大巴一直开到兰花香客栈。

        车门打开，芒果妈妈下车走进客栈。

        “这儿有人吗？芒果妈妈掸着身上的雨水，问道。

        周茹茹从收银台里冒出头：“用餐还是住宿？”

        “有没有钟点房？”

        “有，标间一个小时50元，押金200。”

        “给我来十间。”

        “十间？”周茹茹打量了来人，虽然衣服和头发湿哒哒紧贴在身上，但一眼就能看出衣料不一般，发色也很精致。

        村口的tony老师可染不出这样的颜色。

        芒果妈妈说：“我们带孩子去明村玩，路上遇到暴雨，浑身湿透了，想来这里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们这里的天气怎么变化这么快。”

        “是啊，很快……”周茹茹嘴上敷衍着，脑海中开始换算。

        一个孩子相当于10只鸭子，十个孩子那可是一个养鸭场。

        她故技重施：“这位美女，我们村距离明村还有两小时车程，我想了想，你们最好还是别逗留了。我们这就一条出村的路，天黑了不安全。再说，山里的天气就像是娃娃脸，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走着走着就停了。”

        芒果妈妈脸色僵了一瞬。一次性开十间房，对于一家乡村旅店算是一笔大生意了。这店员有生意不做，跟她所学的市场经济原理不符。

        “你这什么意思？”芒果妈妈质问。

        小店员说完就缩回收银台后面，假装在忙。

        芒果妈妈受不得这样的怠慢。

        “不想做生意就不要开店。”她怒气冲冲地走出客栈。

        “走吧，我们直接开到明村。”芒果妈妈回到大巴上，对众人说，“山村野店，环境差，态度还傲慢得很。我想也就一个多小时车程，坚持一下，到明村就可以休息了。”

        谢谦看了看豆豆。豆豆体质弱，已经冻得开始发抖。

        “我看大家都淋湿了，这样坐车不太舒服。芒果妈妈，我跟你再去问问吧。”谢谦语音轻柔，说话时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像是为了听清他说什么。

        没有人有疑义。他穿过过道，俯身下车。

        “茹茹，你怎么不接手机！”陶北北慌慌张张冲进客栈。

        “我手机放包里了。怎么了？”

        陶北北扑到收银台前：“刚才下雨地滑，奶奶他，她摔跤了。”

        周茹茹一惊：“她摔哪里了，人还好吗？”

        “不知道，是张婶打来的，她找不到你，就打给我了。”

        老人家最怕摔跤，也不知道这一摔会伤到哪。周茹茹匆匆起身去拿伞，又想到了什么，她看向陶北北。

        “客栈我帮你管着，你快回去啊。”陶北北说。

        “嗯。”周茹茹急忙跑出去。

        谢谦和芒果妈妈正好进来。

        暴雨天，行色匆忙，谁也不会留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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