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国

饭后，周茹茹深知厨艺不精，积极包揽了洗碗。

        冯炯陪奶奶聊天。

        奶奶语调苍老，却有着让人耐心倾听的魔力：“小冯，你说你换工作了？”

        冯炯答：“是，但还是继续当律师。新单位是一家科技公司，起初我也很犹豫，但新工作非常有发展前景。”

        奶奶以为他犹豫的原因是太忙：“工作的事我给不了太多意见。但是，身体是最重要的，千万别为工作熬坏身子。”

        冯炯点头：“嗯，我记住。奶奶，马上到洪汛期了，食物有准备过吗？明天我去采购一些给您放着。”

        奶奶笑着摆摆手：“都住六年了，所有的准备都提前做好，你不必担心。”

        冯炯顺着奶奶的话题继续：“没想到，都六年了。小川行事作风越来越像兰村人，虽然模样没变，我都已经记不清她以前是怎样一个人了。”

        和奶奶聊起过去，冯炯仍习惯称呼她为“小川”。

        奶奶看了看厨房方向，那里传来唰唰的洗碗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奶奶一直慈祥地笑着，那双因长年的安逸生活而浑浊祥和的眼睛，慢慢地放出光来：“你想带她回杭州，你一直觉得她无法适应村里的生活，是这样吧？”

        冯炯急于解释，奶奶示意让自己说完：“那时，小川能醒来我就谢天谢地，我连她以后能健康快乐的生活都不敢奢望。如今她做到了，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人呐，别太贪心。

        “是你带我来到这里说服村长。我给了她新的名字，新的故乡，告诉她，她只是生活在村庄里最平凡的女孩。事实证明，她能融入这里知足常乐的生活，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她也吃得开心。你说你记不清她以前的模样，可为什么要记得呢？人只要活着，还会有新的回忆。”

        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让冯炯无言以对。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带你们去杭州逛逛，玩几天再回来？”

        “你是忘了我和那家人的约定了吗。我要是踏出这个村子半步，那就是连那个约定也遵守不了，我一把年纪了，怎么能落得出尔反尔的名声！”

        一幢中式江南风格的建筑，在一片玻璃大厦中脱颖而出。建筑物入口处，几个金碧辉煌大字，“海丰酒店”。

        门口，两个男人不停张望。

        “来了来了！”两人开心地大叫，“喂，奶爸！”

        侍者上前打开车门，谢谦走下车。后面跟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见两个叔叔一脸坏笑地盯着他，便自觉地跳到行李箱上，抱着拉杆的样子，像极了树袋熊抱桉树枝。

        阿远率先来了个哥们儿间的撞胸：“行啊你，一个人跑去美国开公司了。”

        小葛打趣道：“你太重了，伤到谢总你赔得起吗。”

        见好兄弟还跟以前一样，丝毫不见外。谢谦抛下一路的舟车劳累，冲着阿远的胸锤了一拳：“听说风投圈的人给你起了个名字，‘独角兽猎人’。下次我们融资的时候，你可要多给我们投几票。”

        阿远嬉皮笑脸地说：“那是必须的。你要融资直接找小葛啊，人家独掌海丰酒店，现金流大大的有。”

        小葛摆摆手:“我就是给家里打打杂，在大佬面前，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小葛兴奋过头，竟然做出蹦迪姿势，对着谢谦扭腰摆臀。

        豆豆一直警觉地看着爸爸和两个叔叔。作为相差两个年代的人，在他眼里，三人打招呼的方式透着浓浓的中二气息……

        “豆豆，这是你两个干爹。”谢谦向豆豆介绍。

        阿远和小葛争相说：“我是葛爹。”

        “我是贺爹。”

        阿远目光落到豆豆身上时，眼神闪烁，似乎有种情愫在流转。

        豆豆张了张嘴，没叫出口。

        “还不熟？没关系，多跟我们混混就熟了。”小葛一把抱起豆豆，豆豆体重偏轻，升空时不带加速度。

        可怜的豆豆犹如坐了一次垂直升空。

        小葛掂了掂豆豆的分量：“多吃肉，跟你葛爹一样强壮。”

        在豆豆的认知里，“强壮”好像和小葛搭不上边，只知道小葛凸起的肚腩蛮好用的，他用脚蹭着往上爬，想找个安全的位置。

        小葛将他抗在肩上：“走，我带你去房间看看。”

        豆豆有苦说不出，他靠在小葛肩上，脸上的肉因为挤压堆在了一起。

        他朝谢谦投去殷切的眼神。爸爸，救我。

        谢谦和阿远两人勾肩搭背，相谈甚欢。

        儿子？不存在的。

        谢谦这次回国定居，先在小葛家的酒店住着。小葛义不容辞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并放下狠话，吃喝拉撒全包。

        三人来到房间里又是说不完的话，直到看到豆豆哈欠连连，才约了明日再聚。

        房间里只剩下谢谦和豆豆后，豆豆也不再拘谨，脱了鞋就到床上跳。谢谦拉开窗帘，看向窗外，酒店位置很好，楼层虽不高，但能将西湖一览无遗。

        他见豆豆此时又恢复了精神，一下抱住豆豆，将他箍在怀里。

        豆豆咬着牙想要挣脱，奶凶奶凶地说：“放开我！”

        “刚才为什么不跟两个叔叔打招呼？”谢谦作可爱状态，想让批评看上去没那么严肃。

        豆豆大喊：“因为他们没爸爸帅！”

        “所有人都没有爸爸帅，那你对所有人都可以不礼貌喽？”

        “是的！”豆豆在谢谦怀里拳打脚踢，奈何力道实在太小，碰到谢谦就像挠痒痒，反倒像个撒娇的小海豹，更觉得软萌。

        “你啊——”

        这时，谢谦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中国号码打进来。

        谢谦放开豆豆：“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豆豆爸爸吗？我是豆豆班家委会主席，芒果妈妈。打电话来是想邀请豆豆参加我们组织的亲子研学活动，地点在明村，你们来参加吗？”

        “亲子研学？”

        “嗯。父母陪同孩子一边旅行，一边学习探索，活动为期十天，我们班都参加。”

        “这么多天……”谢谦思忖。

        “我建议豆豆参加。他是转学生，又刚从国外回来，这次活动正好是适应集体的机会。”

        谢谦看了看豆豆，此时他正拿着玩偶角色扮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我们参加。”

        谢谦来到豆豆身边，拿起玩偶和他打斗在一起。

        “爸爸，刚才是谁啊？”豆豆问。

        “是你班级同学的妈妈，她组织了一个很有趣的活动，邀请你参加。”谢谦弯起嘴角，展示出满脸的期待。

        “是jackson妈妈组织的吗？”豆豆认真地问。

        “是你在中国的同学，一个叫芒果的小男孩的妈妈。jackson是你在美国的同学，他们都是你的同学。”谢谦尽量用儿子能懂的语言说。

        豆豆大概是听懂了，无趣地应了声：“哦。”

        谢谦放下手上的玩偶，大咧咧地两脚一伸坐在床上：“你在想什么，能告诉爸爸吗？”

        豆豆低头不说话，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在房间灯光照射下，脸蛋上的绒毛清晰可见，皮肤细嫩得吹弹可破。

        谢谦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摇晃着身体说：“我知道了，豆豆是想在daisy了。”

        “才不是呢。”豆豆嘟着嘴说，“中国同学，他们会欺负我吗？”说完，又可怜巴巴地低下头。

        谢谦搂着豆豆，姿势像朋友一样。

        房间开着通风，温度正好。豆豆穿着一件轻薄的长袖衬衫，谢谦的手搭在豆豆身上，能感觉到臂弯里的小男孩皮包骨头，几乎没什么肉。

        谢谦正色道：“爸爸告诉过你，如果有同学欺负你应该怎么办。”

        豆豆更加压低声音：“你教我的格斗术太难了……”

        “还有多吃牛肉和西蓝花，这样才能更有力气。”谢谦补充道，“来，我们格斗。”

        谢谦同豆豆拉开距离，摆出架势，豆豆却无动于衷，浑身上下充满着不自信。

        “爸爸，你说妈妈是只母老虎，因为你能照顾好我，她就去森林里照顾其他小动物了。你知道她现在在照顾哪只小动物吗？”豆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父亲看。

        儿子懂事的样子让人心疼。一时间，谢谦也晃了神。

        “应该是水鸟吧。她现在应该在小河边，河面上印着月亮的倒影，就像刚刚切下的橙子。她问了我你的情况，夸我把你照顾得好，她就去照顾水鸟宝宝了。”

        那个夜晚，在动物园的小河边一起谈天的女孩，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谈论起母亲，豆豆总算有了些活力，他想象着谢谦描绘的画面。

        良久，他娇滴滴地说：“爸爸，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照顾得太好。”

        兰烟村依山而建，绵延数里。

        入夜后，灯光接连亮起。从山上的观景台往下看，如同夜空繁星，错落纵横。

        周茹茹的房间里，一盏样式老旧的台灯将桌头照亮，女孩奋笔疾书。

        灯光直直向她的面庞照射过来，未施粉黛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神情专注又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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