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五幕


经过几天的交涉,愚人众主动示弱,与西风骑士团达成协议,将会赔偿这次羽球节遭兽境猎犬袭击造成的所有损失。

        但是,潘塔罗涅矢口否认那个在抛球仪式前夜,试图控制一只璃月僵尸的债务处理人是自己的手下,还说兽境猎犬的进攻也只是一场意外,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与蒙德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绝对没有破坏庆典的打算。

        无论蒙德人信与不信,潘塔罗涅的资金先到位了,相当于是用钱,堵住了声讨至冬的悠悠众口。

        为了表示道歉的诚意,愚人众还会在蒙德逗留一段时日,帮助因多人受伤而再次人手不足西风骑士团,维护城市的治安。

        虽然唐央央并不觉得让愚人众过多干涉蒙德内务是是一件好事,但进出城门的时候看到莫尔那家伙,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跟西风骑士一起站岗,还是很有一种乐子在的。

        只不过,她没再在酒馆见到未已。

        那满肚子的疑问,也无人可解。

        潘塔罗涅声称他是叛逃了,愚人众务必会将他抓回来,任由西风骑士团处置。

        唐央央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貌和债务处理人的职位,其余的信息一概不知,想找也无从下手,干脆耐心等愚人众将他抓回来。

        愚人众和西风骑士团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蒙德倒是重新安定了下来。

        唐央央还是在天使的馈赠打工,只不过不再住在阁楼的小房间了,克利普斯直接将她在歌德大酒店住的那间房包了下来,无期限任她住。邦妮羡慕极了,她也想住进这么豪奢的员工宿舍。

        迪卢克比之前更忙了,没空再找唐央央加练,而凯亚反倒变闲了,一个未成年人,整天泡在酒馆里喝苹果酿,要不是克利普斯是他义父,早就被西风骑士团抓走了。

        而在迪卢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托马的蒲公英酒终于凑满了一桶,不日就要启程去稻妻。但他又听说,大团长与西风教会枢机在商议,准备延长羽球节,补办一个抛球仪式。

        左思右想,他还是遵从最初的计划,等羽球节结束后再离开。

        得知羽球节有可能延长,安柏不一定是最兴奋的那一个人,但一定是最兴奋的人之一。

        她很快跟附近的同龄人打成了一片,也不缠着唐央央了,带领着新朋友们在庆典上横冲直撞,俨然一个孩子王。

        只有原本就因为仪式中断而在责怪自己的琴,为此再度陷入了紧张的情绪之中。

        唐央央觉得她就是太苛求完美了,总是希望自己做到面面俱到,让自己绷得很累。

        她邀请琴去海边散心,结果被好奇地追问了好多关于“赶海”的事,只能硬着头皮在沙滩上挖挖捡捡,结果发现了两只被浪打翻龟壳、搁浅在礁石旁边的小乌龟。

        琴微微睁大了眼睛,小跑过去蹲在礁石旁边,谨慎地卷起裙摆,以免被海水打湿。

        “央央姐姐…”熟悉之后,琴也开始叫她姐姐了,唐央央十分受用。

        她望着两只挣扎着想要翻身的小乌龟,伸出的手顿在空中,想触碰又犹豫着不敢,只能回头寻求央央的意见:“它们好像受伤了,还能活下去吗?”

        唐央央也在她身边蹲下,将两只乌龟都捡起来,其中一只立刻缩进了龟壳里,另一只则像是被卡住了,央央注意到,它的龟壳边缘有轻微破损,沾着一点血迹。

        在琴忧心忡忡的注视下,唐央央不忍让她失望,凝起空气中的草元素,转化为治愈之力轻抚在小乌龟的伤口。

        受伤的小乌龟也缩回龟壳里不动弹了,唐央央将这两块“石头”揣在手里,看向乖巧在一旁等待的琴。

        “你以前养过宠物吗?”她故作严肃地问道。

        琴略微一愣,实诚地摇头。

        “那这只给你。”唐央央将没受伤的那只塞进她手里。

        她打着如意算盘,试图用养乌龟来转移她过度集中在抛羽球仪式上的注意力。

        仿佛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琴惊慌失措。

        手一抖,没抓稳的小乌龟掉了下去,她更加惊恐,好在唐央央眼疾手快地将它接住了,再次放进她掌心。

        这回琴顾不上其他了,牢牢地将乌龟抱进了怀里,她忐忑不安地望向唐央央:“……万一我养不好,怎么办?”

        “乌龟很好养活的,”唐央央宽慰道,“随便喂喂,说不定都能比你活得久!”

        这话其实不太中听,但琴却大受鼓舞,她用力点头,那认真的模样,简直像接了一个重大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琴每天都跑到唐央央房间来查看受伤小乌龟的情况,认真学习如何给它换水、喂食,她的领悟力很强,也将自己的那只养得很好,整个人显而易见地变得放松了。

        然而抛球仪式的重办公告一下来,琴又立刻回到了紧绷的状态。

        唐央央无可奈何,这种事必须靠她自己想通,旁人说再多,也只会让她更紧张。

        而且,唐央央自己也面临了难题——未已被抓回来了。

        愚人众有意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一人头上,大事化小,蒙德方面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也确实需要一个具体的交代。

        擅自行动加上叛逃,未已被押送回城的时候,已经被打得浑身是伤,只吊着一口气了。

        蒙德人围在城门两边,对他指指点点,没一句好话。突然有人愤怒地扔了两片菜叶,这一举动仿佛开启了围观群众的不理智模式,大家开始破口大骂。

        “该死的愚人众!”

        “还我们一个完整的羽球节!”

        “我哥哥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砸死他!砸死他!”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扔菜扔花扔鸡蛋扔土豆的应有尽有,还波及了负责押送的几位西风骑士。

        唐央央站在屋顶上遥遥望着,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得知他有可能是你哥哥,突然觉得不忍心了?”

        ……这个欠揍的语气,除了凯亚也没别人了。

        唐央央撇了撇嘴,循声望过去。

        凯亚果然也爬到了屋顶上,慢悠悠地朝她靠近。

        “你真的很闲哦。”她没好气道。

        “忙里偷闲而已,”凯亚笑眯眯的,“正想过来凑个热闹,一抬头就看见了你。”

        大团长匆忙赶到,指挥骑士们维持秩序,这才勉强将现场愤怒的群众控制住了。

        望着押送的队伍越走越远,凯亚突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机会,跟他聊聊。”唐央央随口道。

        “只是聊聊?”凯亚挑了下眉毛,没被眼罩遮挡的靛蓝的眸子直直盯着她,意有所指,“他可是想逼出你的自我意识,将你变成任人差遣的兵器?”

        唐央央静默了一下,只是说:“他应该不知道我是他妹妹。”

        凯亚冷笑了一声,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央央面前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血缘,这么重要吗?”他的声音轻轻的,几乎消散在风里。

        “…我也没说要放过他啊,”唐央央自己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实在没精力替他开导,只能说出自己当前的想法,“骑士团肯定会对他采取相应的惩罚……不然还要怎样呢?总不能让我亲手杀了他吧?”

        凯亚不说话了。

        唐央央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头疼地摆了摆手:“小孩子想那么多会长不高的,喝酒去吧你。”

        凯亚眨眨眼睛,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笑着揶揄道:“你是在怂恿未成年喝酒吗?”

        “——那就苹果酿!”

        丢下这句话,唐央央逃也似的跑了。

        这会儿人们大多集中在城门口,高地广场上,难得的空无一人。

        唐央央走到广场中央巴巴托斯的雕像前,仰头望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做了很久之前就一直想做的事情——爬上雕像,在风神的掌心坐下。

        她挪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一边感受高处的微风,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未已。

        未央。

        ……连名字都是工整的,她竟然一直没有猜想两者之间的联系。

        未央。她明明是问过她的名字的。

        唐央央叹了口气,揉揉自己的脸蛋。

        为何会忽视掉这一点,她能列出的原因可太多了。

        比如她本来就没有未央的记忆,谁知道她还有个在愚人众当债务人的哥哥呢?

        比如她已经离开了璃月,谁能想到这么巧,在蒙德还能碰见亲人呢?

        比如未已也没有主动与她相认,他可能也对她没有印象……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并没有将未央的事放在心上。

        最开始她还不是这样的,当时她发现附身的少女死于非命,还想着一定要替她出口恶气,但,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是提瓦特,是游戏世界,她的想法就立刻变了。

        她一下将未央的事抛在了脑后,抱着一种游戏心态,只顾着自己玩乐,只在乎自己感兴趣的角色,毫无鸠占鹊巢的愧疚,心安理得地用着别人的身体,却甚至差点连原主人的名字都忘记了。

        现在想想,她初来乍到之时,偶然目睹的杀人现场,那个差点给她留下心理阴影的男人,好像就是未已……难怪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他有点眼熟。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未央究竟是怎么死的?尸体为什么会被盗?又为什么会遭人买卖?未已是为了给妹妹报仇,才杀掉那两个人的吗?可如果未已真的是未央的哥哥,又为什么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众多未解谜题一下子摆在眼前,唐央央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光想是不可能想出答案的,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去问一下未已这个当事人。

        唐央央深深吸了口气,任迎面的轻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心反倒静了下来。

        这还真是个好地方,可惜只有夜晚没人的时候才敢爬上来,以免落得不敬风神的罪名。

        坐在这里,抬头,灿烂的星空悬于眼前,垂首,整个蒙德城一览无遗。她听见教堂整点报时的钟声,喷泉中源源不断的水流声,风车巨大的扇叶转动的声音。

        唐央央仰起脸望着星空,情不自禁晃起了脚丫。

        “巴巴托斯大人……”

        这份悠然自得,终于还是被突然响起的女孩声音给打破了。

        唐央央闻声向下望去,淡金色的两个小卷,与琴有些相似的面容——竟然是芭芭拉。

        小小的芭芭拉站在风神雕像前,双手合抱,双目紧闭,虔诚地祈祷着:“希望您保佑姐姐,明天的仪式一定要顺利完成。”

        唐央央愣了一下,意识到她说的是抛羽球。

        “我给您带来了塞西莉亚花,还有我最爱吃的辣味糖果,希望您能喜欢。”小心地将怀中的东西置于雕像底座上,芭芭拉又退回原位,一脸认真地继续祈祷,“之前仪式失败,并不是姐姐的过错,如果您没有生气,能否告诉姐姐呢,或许她就能变得开心一点……”

        唐央央不由失笑:“你的姐姐,最近又不开心了吗?”

        被这个凭空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芭芭拉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神色中隐隐含有一丝期待:“……巴巴托斯大人?是你吗?”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展开。

        小孩子如此天真烂漫的信仰,不应该被人戳破。

        唐央央将垂在半空中的腿收回来,改为趴的姿势,伏在雕像掌心偷偷看着底下的小人。

        她清了清嗓子,出声回应:“除了我,还能是谁呢?”

        “太好了!”芭芭拉高兴得眼睛都亮了,丝毫没有怀疑。

        她再次摆出祈祷的姿势,用比刚才还要认真的语气,向风神阐述:“上次仪式没有完成,姐姐就一直闷闷不乐,最近,还总是偷偷跑出去,和那位璃月的僵尸小姐在一起…我很担心她……”

        ……这瓜怎么还吃到自己头上了呢。

        唐央央咳嗽一声:“你…不喜欢那位僵尸小姐吗?”

        “不是的。”芭芭拉缓缓摇头,“姐姐和僵尸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很开心……但是,今天那个坏人回来了,他不是会控制僵尸小姐吗…所以我有点害怕……”

        唐央央沉默了。

        童言无忌,她说的这些,一定也是周围大人的想法,但不得不说,他们的担心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唐央央想了想,回答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跟她说呢?”

        “我…我……”芭芭拉卡壳了半天,大概是不想在风神大人面前有所隐瞒,她憋红了一张脸,才支支吾吾道,“爸爸妈妈分开之后……我跟姐姐就很少再说话了……”

        关于琴和芭芭拉的父母,这对贵族大小姐与外来冒险家的爱情故事,曾经被不少吟游诗人传唱,也是蒙德的一段佳话。

        但两人最终分道扬镳,被众人歌颂的不畏世俗的爱情,现在只剩下了西风骑士团与西风教会共护蒙德的承诺。

        所以,其实现在姐妹俩早已不住在一起了,芭芭拉却还是这么清楚琴的一举一动,是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吗?

        …真是可爱啊,小芭芭拉。

        “但是,芭芭拉,”唐央央忍住笑,再次开口,温柔地鼓励她,“比起我,琴应该更信任你的意见。毕竟,你们是血脉相通的亲姐妹呀。”

        “……真的吗?”芭芭拉怔愣地抬起头来,望着高大的风神雕塑遥远的脸,竟然觉得分明没有变化的面无表情的巴巴托斯大人,似乎变得温柔了一些。

        骤然从地面刮起一阵狂风,芭芭拉被迷住了眼睛,抬手按住裙摆与刘海。

        呼啸的风声中,她听见巴巴托斯大人最后的神谕。

        “——且听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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