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书生与娘子

“臭秃驴你欺人太甚！！”陆海看见自己苦心建造多年的观星台化为废墟登时大怒，飞身来到落雪山庄上方，暴喝一声随后将双手猛地朝上一举，只见整个落雪山庄被拔地而起飞上半空。

        男子盘腿悬坐半空，一枚碧珠悠然从起怀里飞出，停在其眉心位置处，随后其摊开手掌二指一划，霎时露出一道带血的伤痕，他将掌中鲜血洒在那枚碧珠之上，随后二指并拢朝天一指，只见一道白虹再次被他接引在指尖，随后传入那枚碧珠之内，顿时珠子碎裂化成了一团紫金之气被男子吸入体内，与此同时男子周身的威势再次攀升到极致。

        王禅芝见此脸色微变转头对着一旁的少年开口说道：

        “杨小友，这陆海自断因果，引天劫入魔境界不跌反曾，如今甚至比起仙人境都要强上一分，凡间能镇得住他的没有几人，贫僧暂且先拖住这陆海稍许，你要快速离去”王禅芝将那巨大的观星台拍飞，又再次驱动着金身佛像朝着陆海拍去。

        然而杨旭却是并没有回话，反而是朝着那之前的废墟处抛跑了过去，疯狂地掀开碎石，希望能够找到那一缕熟悉的影子，找到那个经常欺骗自己的女孩，但是最终却是一无所获只有一件带血的黑袍夹在石缝之内。

        少年没有在乎自己满手的鲜血，轻轻取下黑袍放在手心，而后缓缓站起身子低着头朝着那悬立在高空的男子走去，于此同时他腹部竟然有着一团紫金之气在游荡，最后冲破他的丹田将其整个人都包裹在一起。

        闻州江南道夜下阁楼之上，一道红色倩影侧躺在房檐之上，手中捧着酒葫芦正准备痛饮一番，突然似乎若有所感一般眉头微微皱起，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随后伸手掐了几下刻印，顿时脸色大变，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紫霞山上，陆海看着那仿佛失去灵魂一般朝自己走来的少年，开怀笑道：“哈哈！你总算也尝到了失去心头挚爱的痛苦了，痛快！怎么？你不服气又能如何？区区玄象之境也敢在本座面前口出狂言，哼！自寻死路！”。

        少年只是徐徐前行，似乎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摔倒，与此同时其笼罩在其周身的紫金之气开始逐渐翻涌，最后竟是形成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杨旭来到陆海身下的地面，微微抬头望去，只见他此刻的眸子赫然变成了金色的瞳孔，伴随着一股淡淡地威压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紫霞山附近，那御空飞来的红色倩影腰间一块木牌开始剧烈颤抖，女子见此赶紧取下放在手心，只见其上的符箓纹路竟然再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女子见此顿时脸色震惊，望着那前方青白相接的山峰之巅，凤目大睁不敢置信道：“为何会如此？”随后取而代之是一股滔天的杀意。

        紫霞峰之巅，少年周身的气势不断攀升，而那团紫金之气被吸入进其双眼之内，他侧身伸手一引。

        只见远处青牛镇处夜空白虹闪烁，与此同时一声清脆地剑鸣划过天际，朝着此处飞来被少年抓在手心，却是那根一直插在青牛树下的黑色长棍。

        杨旭右手抓住长棍的一端，随后猛地一震，瞬间只见那长棍上面的黑色印记仿佛树皮一般脱落，露出其内的银白色剑身。

        剑身纤长极细，周身被一条白色的长巾缠绕，似刀又似剑，发生道道争鸣。

        长剑似乎对杨旭极其亲近，弯曲着剑尖想要贴在少年的脸颊之上，但是被他用手指安抚摸了摸，方才重新回归挺直。

        少年微微拍了拍衣袖，右手提着长剑，身躯竟然也缓缓升空口中轻声道：    “我不管你是真仙人也罢，是假凡人也罢，你想要偷取凡人气运，我不怪你。修武之人追求境界，气运之事尤其重要，人之常情。你想要复活亡妻，我也不怪你，毕竟听着之前你的故事我也颇感同情，兴许关键时刻还想着能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居然杀了她！！”。

        他说到此瞳孔金光一寒，剑锋挑起直指远处那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厉声暴喝道：“陆海！！今日你便是请得正部六神下界，也救不了你的命！”。

        少年话毕，身子竟然一瞬间出现在男子的身后一脚踹出，顿时只见一道波纹自半空之中扩散开来，男子的身躯便如箭矢一般朝着远处的大山撞去，最终山体断成两截，轰然倒塌。

        不一会儿，一声轰隆巨响，男子重新冲废墟之内飞了出来，神情显得十分狼狈，全身衣衫破烂不堪，嘴角鲜血溢出，脸色苍白如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远处悬浮在半空手提长剑的少年，神情大变。

        他无法想通之前还是一个玄象之境的少年，此刻竟然能够伤到自己，而且几乎是一招重创，男子狠狠压下即将喉咙后奔涌的鲜血，而后又朝上方那天门大开之处看了一眼，脸色狰狞一笑顿时朝着上面南天门飞去。

        少年见此面无表情，正要提着剑追上去不料一道红影突然出现在其身后，少年若有所感金色的瞳孔回头看去，待看见那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蛋时，顿时开口说道：“珑儿你！”话还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李凤歌看着怀中已经昏过去的杨旭，想起之前对方口中所说的名字，心中不免一阵起伏，不过还是迅速压了下去，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庞呢喃说道：“唉！你这混小子，真是被人家骗了还心心念叨着人家！”

        随后颇具威严的凤目便愤怒地盯向附近黑暗的某处愤声道：“如何！现在你该满意了？要不是看在这小子喜欢你的份上，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在那里赫然站着一个幼小的黑色身影，手中捏着一个糖泥人，目光清冷地看着那怀抱少年的红衣女子，随后又瞥了眼那昏迷的少年眼里似乎留有一丝挣扎，但是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李凤歌看见那黑袍女子离去，随后又看了眼云雾上方大开的南天门，目光掠过一丝杀意，旋即插着腰朝四方喝道：“郑伦陈奇何在！！”。

        话还毕只见两道金光在空中一闪而逝，之前的红脸大汉和纹身大汉赫然出现在红衣女子身前匍匐于地，那纹身大汉颤颤惊惊道：“娘娘，小仙可从没有忘记您的吩咐，可这紫霞山是他自己偷来的，待我二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来迟了，还望娘娘恕罪啊！”说完二人又拜了拜。

        李凤歌微微摆手随后将杨旭交到纹身大汉手中，凤目瞪着二人开口喝道：“哼！你们这两个毛神，叫你们好好守着那剑，却是整天好吃懒做无所事事，莫不是一千年过去皮又痒了？”。

        一听次，纹身大汉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赶紧辩解道：“娘娘息怒，那剑本来并无任何问题可谁知前几日这小子来到的时候，竟然和那昆仑剑有感应，这才生出了许多事端”。

        “对啊对啊！，这事不能怪我大哥！”红脸大汉憨直粗着嗓子说道。

        “好了好了，你二人速将他带回青牛镇，去吧！”李凤歌摇了摇头，摆手示意道，随后便飞身朝着上方南天门而去。

        那红脸大汉看见红衣女子走远，顿时拉着大哥说道：“大哥，你说这娘娘怎么每隔百年便要来青牛镇一次？”。

        “还这能为啥！娘娘对殿下痴心一片，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殿下”纹身大汉撇着嘴说道。

        “那为什么娘娘自己不守着殿下，还要交给我们俩？”红脸大汉似乎想了许久然后又紧接着问道。

        “去去！人家夫妻俩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告诉你了有些事情别乱问，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想我陈奇如此聪明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愚蠢的弟弟，哎！”纹身大汉摇着头叹息了一声重新消失在金光之内，红脸大汉见此也赶紧跟了上去。

        云层之巅，南天门处，陆海一掌震退守卫大门的金甲巨人，而后正想要冲入门内，只要能够摘着红玉牌，那么便能位列仙班到时即便小蝶的魂魄散了也能重新找方法汇聚起来。

        不过正当他即将跨入门槛的一瞬间，却是被一道红影挡在面前，陆海见此顿时大怒道：“你们仙界不能不守规矩，我已经战胜了擎天力士，只要摘得红玉牌便可位列仙班，你们不能擅自出手阻止”。

        “哼！我并非来阻止你，只是好意提醒你一句，这红玉牌并非所有人都能摘，一个不小心便是灰飞烟灭，身死道消的下场，你确定要去？”红衣女子李凤歌淡然说道。

        男子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与其擦肩而过，一步跨入巨门内，李凤歌见此也不着急出手，走到那昏迷的擎天力士身边，轻轻一挥袖，顿时那巨人便重新睁开了双目，正想要举拳攻击不过待看清女子面容时，便是立即跪了下来，俯首道：“恭迎娘娘！”。

        “你等先归位吧，此人交给我了！”李凤歌淡然说道。

        “是，娘娘！”那巨人身躯又开始逐渐消散，最后重新进入那石像之内。

        男子透过层层云层，来到一处巨大的桃榕树下，只见那树干之上挂满了绑有红菱的木牌，树下台阶之上有一位长发及地的老者，眉头深锁似乎正在下棋。

        陆海目光迷茫地来到老者对面，看着那空无一字的棋局，神色奇怪问道：“老人家，为何你下棋这棋盘之上却是空无一字？”。

        老者听此微微眯起双眼，笑着开口说道：“年轻人，谁说老朽下棋无棋子的，哈哈！你看这是什么”随后老朽伸手指了指棋盘中一处位置。

        男子细眼看去，只见那棋盘的一角赫然出现一副图画正是自己所在闻州境内，而那突然冒出金光的小点，便是自己渡劫时接引的天劫。

        原来如何，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这便是仙人吗？

        陆海突然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均是落入他人掌控之内，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转目看向身前挂满红牌的巨树，缓缓走了过去，伸手掠过其上的红菱，看着那玉牌之上的一个个冒着金光的名字，心情竟然出奇的有些平静，一辈子想要成仙，如今近在迟尺却是生不起一丝高兴之情。

        为何会这般？

        “哈哈！有人为了荣华富贵成仙，便如你左手边第二个红玉牌上的那位赵公明，身前爱才死后更爱财，最后勉勉强强得了个财神的供位牌坊”老者突然开口笑谈道，手中落子的速度确实没有丝毫松懈。

        陆海顺着老者意思拿起自己左手第二个红玉牌，果真用金光刻着赵公明三个大字，从那红玉牌之上有着一枚铜钱轻微跳动。

        老者落下一子，轻抚胡须继续开口说道：“也有人为了长生不死成仙，便如你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的那位人间帝皇，身前爱权爱财，快要临死之际又想着长生不死，终于在自己一百六十岁之日证道成仙，除此之外那位孩子也是个棋道高手，也曾与老朽下过几手，哈哈！确实不错！”。

        男子又托起自己右手便第二个红玉牌，翻开看了看，只见其上只是刻着一个金色的赢字，供位牌坊之上似有位身披龙袍的男子端坐龙椅之上，举止之间扫荡六合！

        “当然也有人为了想成仙而成仙！”老朽说到此，又换了个姿势端坐，随后落下一子开口说道：“便如你头顶上的那两块红玉牌，吕纯阳！这孩子可谓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人了，以力证道逆天而行，哈哈！那副胸襟便是老朽我也是自愧不如，不过，却是不得善终啊”老朽说到此却是微微摇头叹息。

        “老先生，那我是因为什么成仙呢？”男子蓦然回首看着这漫天的红玉牌，平生第一次生出迷茫之色。

        老朽眼眸细细眯起，随后缓缓起身来到男子身边，抓起一枚红玉牌，放到他手中随后笑道：“呵呵，孩子啊，对于你来说其实问题不在于是否成仙，而在于什么是成仙，只要在这红玉牌上刻下你的名字从此便要仙凡两隔了，你可明白？”老者说完便又再度回到席位上继续下棋。

        男子静静摊开那块老者交给的红玉牌，手指微颤正要在其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不过却是突然停住了，与此同时一滴泪静静落在玉牌之上。

        “相公，高中了吗？”

        “相公什么时候回来啊！”

        .....

        一声声女子的温柔细语再一次回荡在男子的脑海，陆海静静握住手心的红玉牌，蓦然回首终于泪流满面。

        看了一眼那挂满红玉牌的桃树，微微轻叹来到老者面前将那未刻上任何名字的红玉牌放于桌面，朝着老朽一拜随后转身离去。

        “不成仙了？”老者突然来了兴趣问道。

        “呵呵，不成了，娘子还等着我回家呢”男子回眸一笑，那满头的白发却是已经恢复如初，猩红的双目已经恢复清明，亦如三十年前的儒雅风姿，那一日书生还未赴京赶考，那一日他陆海还是那个青衫少年郎。

        老朽看着那个毫不犹豫离开的少年背影，目光敬佩微微点头旋即转眼看向那颗巨大的桃树，微笑说道：“老婆子哟，这一千年来终于也能见你输上一回了，哈哈！”。

        紫霞山之巅，儒衫男子缓缓降落在石台中央，看着那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心怀愧疚，秀袍一甩，顿时整个灵台大阵崩塌，与此同时男子二指划过手腕，只见数条布满气运的气息开始奔涌而出，朝四周山水散去。

        顿时花鸟复生，房屋重新开始衔接焕然一新。

        做完一切的男子似乎已经力竭瘫坐在地面，此时数道星光在男子面前汇聚，逐渐开始形成一位女子的魂魄，亦如当初在山庄门口的模样。

        “相公回家了？”女子微笑道，伸手摸了摸地上男子憔悴的脸颊。

        “回家了”男子眼泛泪花哽咽道，艰难地伸手想要为女子扶正那支自己亲手买的金钗，却是已经无能为力了。

        “相公不做神仙了？”女子亦是哽咽哭泣说道。

        “只做你的相公，不做了神仙了”男子调笑缓缓低声说着。

        “相公我们回家吧”女子摸了摸眼泪，笑着说道，然而四周寂静儒衫男子深深低着头却是再也没有回应她了。

        远处白衣僧人见此微微摇头叹息，抬眼诚然道：“阿弥陀佛，陆施主虽然生前罪孽深重，但临终的献祭山河实在令贫僧汗颜，既然佛主不渡，我王禅芝渡！”话毕白衣男子单掌合十蓦然朝天一拜。

        顿时只见一团金光将陆海二人包裹在一起，随后直奔那尚未关闭的南天门而去。

        云层之上，红衣女子看着那疾来的金光，思考许久还是将抬起的手掌放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转身消失不见。

        这一日，娘子时隔三十年终于等回了她心爱的相公。

        这一日，陆海过天门而返身，允诺了洞房前与爱人立下的厮守一生誓言，甘做凡人不愿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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