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八章刀影血光终拂灭

柴房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吓得苌楚猛地一抖，转过头紧紧抱着白云裳。

        火把立马递进来，兵士狞着笑围住母女俩，有几个还欲伸手过去，简直是禽兽一般的行径。

        白云裳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护在苌楚身前，连珠炮似的喊出来。

        “何人大胆，敢要动我们！可知我是白后的亲妹妹？”

        前几个听罢，真就一愣，微微转头看着身旁的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白云裳眉梢皱成凶狠模样，眼底里却闪着慌张，手心里早已是细密的汗珠，腿上吓得没劲儿，只是能勉强站起来。

        她扶起面若素纸的苌楚，学着姐姐平素的模样，想着姐姐素日的言谈，心里望着这一时半刻能拖便拖。

        若是镇住了便是最好的。她心里没底，眼神四处晃着，找不到落点。

        “弟兄们怕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贱泥底子里滚出来的女人，靠着飞上枝头的麻雀上了位！如今靠山失了势，便是官宦小姐也得落下尘来，何况她们？都给老子动起来！”

        不知是谁这么吼一声，惊得白云裳差些摔下去，堪堪是稳住了。

        兵士里仍是有人犹犹豫豫，转头应了那人一句。

        “话可得小心说，妄议白后，保不准得杀头！”

        “还有没有男儿血性？再说，老子有人在宫里，说这苌寻谋反，诛九族的令还是白后下的！这种上得了九天的妖女，便是手刃血亲也是做得出来的！怕个球，该干嘛干嘛！皮软的，拿刀枪的害怕劳什子断头？”

        那大汉满脸横肉，话说得唾沫横飞，好像是刚升了阶，趾高气扬的很，几句话将兵士耸得蠢蠢欲动。有几个毛头小子气血上头，伸手就去扯白云裳的胳膊，青绿素雅的衣裳霎时便污迹斑斑。

        “呦！这细胳膊细腿，还真是便宜了苌大人！”

        腌臜话一句接一句钻进白云裳耳朵，她只顾着护住怀中的苌楚，还是不断的念佛。小姑娘已经被吓得失了神，脸上是胡乱的泪痕，拖拽着绵延。

        母女俩被拉拉扯扯拽出柴房，狠狠甩在地上。白云裳手臂擦着地，衣袖渗出血迹来。

        “阿，阿娘······”

        “楚楚莫怕，阿娘在呢，阿娘在呢······”

        白云裳一只手疼得动不了，还是忍着抬起另一只手环住苌楚，顺着女孩儿的背一下一下的抚。

        她最心疼的楚楚，放在心头暖的楚楚，现在如被弃的猫儿一般窝在她怀里，被那些官爷吓唬着简直要掉了命。

        她这个做阿娘的，什么都做不了。从前靠着姐姐，后来靠着寻郎，算是平静无事，可现在姐姐抽不开身，寻郎不知如何。一夜天塌下来，她却手脚空空什么也接不住。

        楚楚多小啊，堪堪九岁，正该是和小姑娘们扯帕子玩闹的年龄。她该安安稳稳躲在阿爹阿娘后面，稳稳当当做闺阁小姐，或者同那安府的小小姐，随性潇洒，不拘一切，由着性子去胡闹。

        可她现在呢，见刀影见血光，见着本该护着她的阿娘畏畏缩缩，任人撕扯践踏。楚楚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她的阿娘太过懦弱，躲在别人的羽翼下，将自己活成了挥挥翅膀都不会的家鸡。

        白云裳心像被人揪到嗓子眼，喉头干得发紧，隐隐有了血腥味。

        她得让楚楚好好的。

        “把两人抓起来，女人小孩分开!”

        苌楚早就瘫软了，此时手脚连动一下都困难，更别说躲着人，当下吓的一愣。哪知兵士还没伸手，眼前天翻地覆，一下子被压在阿娘身后。

        阿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衣袖上都晕开暗红，疼的落下泪来，还是捏着她的手安慰着。

        “楚楚莫怕，莫怕，有娘在啊……”

        “不过是个树枝样的娘们，哥几个手腕一动就折了，还想躲？躲哪儿去？啊？”

        白云裳眼中都是绝望，还是强着撑起身子，跪在一片火光尘埃中，等着那些哄笑刀剑将她和她的楚楚淹没。

        “放肆!”

        平地起惊雷，众兵士皆是左右看着，哪知院门口霎时分出一条道来，一着装精致的宫装女子款款而来，眉眼含着怒色。

        “娘娘有令，接二小姐及楚姑娘入宫，不得有误。”

        白云裳微微抬眼一看，霎时瞪开眼，架势怎么也摆不下去，一下便要晕过去。

        那女子一见，便急急唤两人前去扶住。

        “二小姐当心！”

        白云裳泪若雨下，由着侍女扶着，慢慢朝外头挪动。与大宫女擦肩而过时，她哽咽着问。

        “佩玉，姐姐可曾说过要救救寻郎？”

        佩玉低垂着眉眼，朝着白云裳轻轻一福身，道。

        “小姐且随奴婢进宫，亲问娘娘吧。”

        眼见着二小姐游魂般飘着上了软轿，佩玉微微掀起眼睫，偏转过头来看着地上一群伏在尘埃里的粗壮的男人们。

        武器散落一地，这么一吓，怕是手脚都瘫软了吧。不过是一群搅在兵士里的混混，有这么大能耐。

        果真只有蝼蚁才会成群结队去疯狂啃咬鹰隼的血肉。娘娘踩着这些人的骨头上去，自然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方才碰过二小姐及楚姑娘的，双手都切去，抛在巷角喂狗。”

        她听着野兽一般的嘶吼，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焦木灰烬，整个府邸燃作涅槃的凤凰。

        在灯火璀璨的上元夜，点起最为惊心动魄的一盏灯。

        韶华宫内。

        墨若雪匆匆而过，快步走进殿内。抬头第一眼就见苌楚缩在榻上，哭得抽了气，眼泪怎么也流不完。

        她一下放轻了步子，伸手让殿上侍女退下，自己走进榻边。

        “苌楚表姐······”

        苌楚一下偏头，手上捏紧，是完全的抗拒状态。若雪松了眉梢，垂着眼微微向后退下一步，给苌楚留下足够的空间。

        “······”

        苌楚泪水糊着眼前朦胧，勉勉强强看出面前的小姑娘身着茄紫宫装，头顶华贵的首饰却是被小小的身躯撑起来，一点不繁重。

        之前宫宴时有见过，是姨姨的女儿，玄止的三公主。

        “苌楚失礼了，三公主殿下可······”

        小公主试探着上前，声音柔柔，如沐春风。

        “表姐不用顾着虚礼。这宫里很大，空空荡荡的，只有不认识的侍女姐姐在阶下站着，娘亲怕表姐一时不适应，便让若雪来陪着表姐。都是一家人，表姐顺着自己便好了。”

        苌楚愣愣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一岁的表妹，她安静端庄的坐在离自己正好距离的地方，面上没有表情，却无端让人感觉安心。

        在这么一个冷清的让人想哭的地方，小公主稳稳地坐着，就像能看透她的内心，伸手掐去案角烛台的火光。

        光影熄灭的时候，就像天上的星子零落了，洒在地上铺作清晨的白霜。

        长夜未尽，明早日下也许还是昨日模样。但是苌楚觉得，身上的热气缓缓散开，想要将它重新拢起，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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