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七章昨夜星辰昨夜风

宫中的医官虽是说无药可救，却并没有给安宁写下绝命书，娘亲的状态更像是久睡不醒。

        方才府上家人将娘亲抬进房中，无意中发现脖颈之后有小小的一个蛇形印记，就同安凌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印记也如烙铁一般，深深刺进皮肉。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就是蓄意。

        这个印记到底是什么，难道有人早有预谋？若是找到这个印记的秘密，娘亲是否可以醒转？

        安凌抱着碧落，放空着脑袋，任阿婆在唇上涂上一层又一层芦荟露。

        清凉的汁液融进伤口，免不得带上几分辛辣，阿婆看着心疼的紧，小姑娘却像是失了五感，分毫不觉。

        若是让我找到害了娘亲的贼人，我必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安凌眼中渐渐漫起杀意，手无意识的握紧，指甲嵌进去，眼看着就要见血。

        “凌儿。”

        阿婆的手柔柔的覆上来，格住她的指头，暖暖握住了。

        安凌只觉得一下子懵了，眼里的血红散去，漏出困惑来。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自己。”

        阿婆轻轻揉了揉安凌的脑袋，怜惜道。

        “凌儿呀，你是阿翁阿婆的宝贝，是你娘亲的宝贝，更是你自己的珍宝。我们都不愿意你伤着，哪怕破点皮。从前阿翁教你习武，你娘亲虽面上严厉，实际上每次磕着碰着，晚间都会沉着个脸，气冲冲找来阿翁屋头，乱发一通脾气，好像你阿翁不是亲阿翁似的，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她将手上木签放在一旁，靠着安凌坐下来，絮絮叨叨说下去，眉眼间满满都是怀念。

        “这几日你娘亲事务忙，好几日都等不得你醒着。每每赶回来都是后半夜，只得灭着灯摸到你屋里头，捏捏被角守着你再看一会儿，好像自己宝贝女儿是不能拿不能碰的瓷娃娃。有一晚我给她送银耳汤，眼见着她竟然伏在你床沿睡去了，手还记得抓着你念着久了的冰糖糕呢。”

        “还有你常常在外头与那些个小公子动手，你娘亲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先吼你几下子。亏是你懂得她，也没多少次跟她犟脾气。只是几次她性子太急，骂得过头，竟惹得你红眼。这下又要自责上好几天，也闷着不与我们说，朝堂上竟像孩童一样给那些大人白眼瞧！好几次设宴，大人们总是找机会同你阿翁讲，近来什么事做不好惹得帝师白眼相向。他们哪里知道你娘亲是在给你报仇呢······哎！”

        话还没说完，安凌早扑进怀里，惹得阿婆差些倒进床被中。小姑娘闷着声音吸鼻子，一只手攥着碧落，一只手将阿婆抱的死紧，说什么也不放开。

        “······阿婆，凌儿好想娘亲啊。”

        阿婆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小姑娘的头发，忍着眼角氤氲欲出的泪水，语气仍像往常一般轻柔。

        “凌儿这么聪明，定能知道娘亲想要凌儿安康喜乐的，对不对？”

        安凌埋着头默了好一会儿，才是含糊不清小小声嗯了一句，缩得更紧。

        阿婆搂着怀里小小的女孩儿，心疼的无以复加，只得不断地喃喃着。

        “我们的小凌儿呀，一定会平安顺遂的长大，自由明朗的长大，成为最让娘亲骄傲的孩子······”

        只有把自己生活好了，娘亲才不会伤心。

        安凌任着泪水浸湿衣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娘亲放心，凌儿最听你的话了。从今以后，凌儿会把自己过的很好，也会努力给你找办法。

        娘亲你也要乖乖的，好好的等着凌儿啊。

        这个冬天于苌楚而言，是比苔藓还阴暗的湿冷。

        一夜之间，披着甲的兵士个个撩衣勒臂，还未等府官令下搜查，已然动手东面西面乱糟糟翻动起来。那些人四面奔走，像野兽一般吼着“内眷回避”，毛手毛脚。

        此时她正于阿娘在内室谈天，只觉外头一阵骚乱，哄哄的吵人，却不知是怎么了。阿娘皱起好看的眉头，正想起身去外头瞧瞧。

        刚掀起帘子，便慌忙闯进来一个老管事，略略施了礼，就要护着她和阿娘走。阿娘心知不好，便匆匆问。哪知老管事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很是难看。

        “夫人，官爷说是查证据，又说大爷意图谋反，怕是，怕是！”

        阿娘听闻，一下踉跄，嘴里只说着“这该如何”，全然没了主意。

        外头声响愈发大了，苌楚怕极了，缩着埋进阿娘怀里，小手紧紧拽着阿娘衣摆，跟着管事往府上后头跑。

        原是想事情没那么严重，只是在寝房略歇一歇，但没多久，前院里竟燃起火来，一彪形大汉声如洪钟。

        “苌氏要反！圣上命诛苌氏九族！一个不留，全捉了！”

        诛九族！？

        白云裳只觉心口一热，后背立马给汗浸湿了。

        寻郎是最守本分的，怎么会谋反？！定是错了!

        她赶忙搂住楚楚，也不知是不是逼急了，此时脑里竟隐隐约约有了想头。

        去找姐姐！姐姐定有主意，定可助寻郎脱身！

        她定了定神，头一次冷静的叫老管事备马，预备上皇城，自己和楚楚先躲进府后柴房里。

        许是头一次处在这么腌臜的地方，楚楚不一会儿便起了疹子，手上发起痒来。

        小姑娘皮肤娇娇柔柔，最是怕脏。白云裳不停揉着红肿的地方，赶忙将外袍卸下来，严严实实裹住女儿，抱着安慰道。

        “楚楚忍一忍，阿娘托人去找姨姨了，很快就没事了啊，很快就没事了······”

        火势没有蔓过来，柴房很黑，四处都是尘灰沉重的味道，呼吸只觉得肺里也脏了。

        苌楚想到几年前那个走丢的上元夜，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窝在角落，远远的望着蔓延无边却不属于她的快乐。

        只是那天，有一个小公子找到了她，把她拉进了繁华。

        今天也是上元夜呀。

        她头晕晕的，手上不断发着痒，低头努力细细看渐渐起来的红疹，苌楚知道自己是碰了发物，该是尘灰一类的。

        阿爹教过的，这样的红疹，要远离发物，然后连着几日用地肤子或徐长卿，方能稍缓。

        这些她都记着了，可是阿爹怎么还没从宫里回来呢？她和阿娘都好害怕。家里被人翻得乱糟糟的，还有高高大大的拿着配刀火把的官兵，把屋子都点着了。阿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个老管事自出去后便没有回来了。白云裳心中愈发慌张，搂着楚楚发着抖念着佛。

        火光渐渐近了，从柴房纸糊的窗里，可以看到那些人载着刀光剑影，逼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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