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别来无恙

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此刻已变得杯盘狼藉，用来表演的乐器与屋里装潢的饰品被摧毁了大半，碎片散落一地。

        在成蟜的示意下，壮汉们将上百名男子推搡着挤在了一块儿，又将女子们赶到了左手边看管起来。

        成蟜将所有女子的容貌都扫了一遍，却完全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张脸。他皱了皱眉头，感到很是失望，随即向右手边的两名壮汉命令道：“我大侄子被那丫头迷得神魂颠倒的，不可能没带她在身边。可是她现在却不在这里，也就是说，你们搜查的不够仔细？”

        两名壮汉骤然失色，连忙求饶道：“掌教恕罪！属下这就继续去找。”

        与此同时，脸上黥有墨字的壮年男子眯起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朝人群中望去，似乎在搜索着什么人。

        众人心知肚明，只有触犯过秦律的罪人脸上才会黥有墨字，而眼前这人气势嚣张，必然是亡命之徒，所以无人敢与其对视。凡其目光所至之处，被端详者无不低头避其锋芒。

        “你们是什么人？此乃大秦都城，岂能由你们如此放肆！”人群中忽有一紫袍男子愤然怒斥道，随即又转身看向身后众人，“有贼杀伤人冲术，旁人不援，皆坐罪也！”

        秦律规定，见义不勇为，百步内的旁观者都要受到惩罚。紫袍男子此话意在号召大家一起反抗，但出乎意料地是，在场没有一人吭声。

        见状，成蟜冷冷地笑了。

        “诸位，无意打扰你们的享乐时光。但事态紧急，就开门见山吧。”脸上黥有墨字的壮年男子波澜不惊地走入人群中，最终落在了紫袍男子身边，高声说道，“去岁此时，吾只因为迟交了赋税几日就被下狱定罪，施以黥刑，从此不得不以此丑陋面目示人。这样的暴秦，吾曾立誓要将其推翻之！虽说你们这些所谓贵族世家都是暴秦的走狗，全都该杀，但冤有头债有主，此刻，你们当中有一人，乃暴君嬴政之子。把他交出来，你们都可以活命，否则”

        说话间，锋利长刀在空中飞快掠过，只见壮年男子身边的紫袍男子惊愕惶恐地伸手捂住了脖颈，刹那间，鲜血四溅。

        扑哧一声，紫袍青年应声倒地。

        成蟜无奈地扶额，轻摇了摇头，这个家伙，就算要立威也别乱杀人啊？万一不小心杀的那个就是他要抓的大侄子怎么办？

        “咳咳”成蟜捂着嘴清了清嗓子，意在提醒对方别忘了来这的目的。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乃九江群人士，黥布是也。你们当中若有想秋后算账的，无妨，尽管来便是。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先得保住自己的狗命。”自称是黥布的壮年男子对成蟜的提醒置若罔闻，继续恐吓道。反正九江群那么大，受过黥刑又名叫布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他有持无恐。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贪生怕死的男子惶恐不安地屈膝跪在了地上，高声大喊道：“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成蟜与黥布顺着那两人的视线看去，却见着二人身边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的赭黄袍青年，这青年即便只是呆站在那里也颇有几分皇家贵气。

        “你们两个卖主求荣的狗东西，平日里公子对你们这么好，你们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公子给出卖了？”赭黄袍青年身旁的另一名男子出声呵斥道，说罢便要伸脚去踢那告密的二人，却被黥布一把推开。

        “果然，和我皇兄有几分神似。”成蟜饶有意味的笑了。

        眼见着黥布气势汹汹地伸手拎住赭黄袍青年的后领，将其拖拽到了成蟜面前，在场的男子们皆屏声敛息，漠然无语。

        只有立于人群中的一名蓝袍青年微微皱着眉头。子婴别过头看了看身旁的长公子，忽然心生担忧。长公子应该不会意气用事吧？

        黥布将手中拎着的赭黄袍青年一把摔在地上后，便直直地伸出长刀架在了对方脖颈间，问道：“这就是掌教要找的那小子吗？”

        子婴屈膝在赭黄袍青年面前蹲下身子，端详了片刻，摇头道：“不是。”

        “那就宰了他！”黥布啐了口口水，眼见着就要举起手中屠刀。

        赭黄袍青年黯然垂下双眸，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大有孤身赴死之气度。

        “先别急！”成蟜开口拦住了他，嗤笑了一声道，“看来我皇兄的这些儿子们还真是不赖啊，没一个怕死的。”

        黥布有些怔住，掌教不是说不是那小子吗？

        成蟜伸手在对方身上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藏在其怀中的印章。他轻轻摩挲着搜出来的玉石印章，只见上面赫然刻着“荣禄”二字。

        黥布收起刚要落下的屠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喜色，虽然没抓到大鱼，倒意外收获了一条小鱼。

        成蟜抬眸望向眼前的青年，冷冷道：“公子荣禄吗？很好，你的那位皇长兄也在此处，去把他给我指认出来！我饶你一命。”

        “掌教！”黥布不解。为什么要放过他？

        成蟜没有理会黥布的质问，态度坚决道：“公子荣禄没有用，我只要公子扶苏！”

        闻言，荣禄的垂下的双眸彷佛燃起了星光点点，缓缓问道：“皇兄真的也在这里？”

        “也许就在你身后的人群中。”成蟜点了点头。

        荣禄别过头向身后的人群瞥了一眼，眸中的光芒随即尽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与茫然，“你是什么人？要抓皇兄干什么？”

        成蟜嗤笑了一声，无意与他多费口舌，便扬了扬手，示意黥布带他去那群男子中一一辨认。

        再次被黥布拎住后领的荣禄奋力挣扎了几番，愤怒地咆哮道：“你们若想伤我皇兄，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见状，隐身于人群中的蓝袍青年忍不住沉下了脸色。平时倒没见过这位弟弟对自己这么好，今日这么就能为他舍出性命了？

        成蟜眯着一双狭眸打量着荣禄，他嗤笑了一声，立马猜透了荣禄的小心思。

        就在刚刚那一瞥中，荣禄无疑是确定了自己的皇长兄也在这里，才会这么说。可他又怕自己在咸阳城那么多世家青年眼里落下个不仁不义出卖兄长的骂名，才会以这种方式给自己塑造舍生取义的形象，呵，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看来皇兄的这些儿子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啊。”想到这，成蟜不由得啧啧叹道。他撑着双手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望向了人群中，“好，既然如此，那就先成全你这番仁义。”

        既然如此，那他就陪他一起演下去。

        隐匿于人群中的蓝袍青年无奈垂眸，内心早已如狂风骤雨般激烈。明知是坑，难道也要往里跳吗？不行，他还得去兰池救驾？□□禄怎么办？真的不管他吗？

        一旁的子婴不安地望向了身边的族兄，并立马从对方的神情中猜出了一切。他明白，这可是长公子的弟弟，长公子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面前。

        就在黥布再次举起屠刀之际，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名男子。

        “等一等！”

        成蟜闻声抬眸望去，脸上随即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不知是出于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还是直觉使然，虽然父子俩人许多年已未谋面过，可他还是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的好皇兄，果然把子婴安排在了扶苏身边。不过，他可没有任何软肋！

        “你是什么人？”黥布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子婴的衣衽。他见眼前这人明显比荣禄要稚嫩许多，不可能是公子扶苏，便将手往上移掐住了他的脖颈，骂道：“小兔崽子，你找死！”

        成蟜冷漠地看着黥布几乎快要在自己面前将儿子掐死，始终无动于衷。也许扶苏看出了荣禄的小心思，不愿出头，可若换成是子婴这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他还能忍得住吗？

        子婴被宽大粗糙的手掌掐的面红耳赤，呼吸停滞。他想起始皇帝对自己说过的话，心想被对方无情杀害是死，保护不好长公子也是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这样死得其所一些，便只是徒劳地扑腾着双手挣扎了几下。

        人群中依然是静默无声，只有一旁的几名歌女出声打抱不平道：“你们这样滥杀无辜，又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呵呵，我们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黥布冷笑道，说话间掌中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眼瞅着子婴的脑门上已经是青筋暴突，眼中充血，就要晕死过去。成蟜终是忍不住眉头紧拧，心间一软。

        “黥布，放开他！”

        “此事与子婴无关！”

        就在成蟜说话的同时，人群中的一名青年也淡然开了口，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闻声，黥布缓缓松开了手，已经晕厥过去的子婴像泥一样软趴趴地瘫倒在了地上。

        成蟜错愕不已地抬眸望向人群，目光缓缓越过人群并落在其中一名身着蓝袍的俊美青年身上。

        这青年不仅身材高挑，一张脸更是生得极为英俊，高鼻薄唇，眉眼深邃，仔细打量后，便会发现他的身上有一股其他贵族青年都不具有的的高贵气质，一半是帝王霸道，一半儒雅温柔。而此刻，他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数次想要杀他的成蟜，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意。

        见状，成蟜满意地笑了笑。没错，这小子，和他那位皇兄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跟他那位皇兄比，却多了几分温润。

        就在这时，闻风而来的大批的秦军死士与弩手已经赶至芙蓉楼外，并迅速在中尉李信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布下了天罗地网。

        发觉楼外异动的手下立刻向成蟜禀报了外面的情形，却见他依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是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荣禄，便有恃无恐地命令道：“把他带出去，秦军若想进来，就踏着他们这位公子的尸体进来吧。”

        “是。”

        两名手下随即劫持着荣禄往楼外走去。

        成蟜眼神锐利地望着不远处的青年，幽幽道：“贤侄别来无恙？上次在夜郎没能亲自会会贤侄，今天补上如何？”

        嬴扶苏沉声道：“皇叔，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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