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章台宫内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嬴扶苏拒绝了任嚣要派重兵护卫其返京的请求，下令轻车简从，随后，便日夜兼程地返回了咸阳。

        八月，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咸阳城中人声鼎沸，繁花似锦。

        三辆普通马车在十几名便衣武士的护卫下自咸阳城南门进了城，随后又穿过半个城池直直奔向咸阳皇宫。

        尽管此前已向皇帝呈过书信汇报南境诸事，但身为天子使臣的长公子扶苏与上卿蒙毅二人，回到咸阳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入宫中向皇帝述职。而此前并无使臣名分的徐福则在入宫后辞别两人，回到自己的居所继续为皇帝炼丹去了。

        与此同时，早已接到蒙毅密报的始皇帝嬴政彻夜未眠。

        十数日前，姬缭将筋脉全废的将闾带回咸阳，他虽对扶苏的选择感到些许失望，但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没过几日，扶苏被刺客重伤的消息又从南境传来，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担忧起来。

        为了早点见到自己的长子，他在寅时二刻便起床更了衣，随后又在近侍们的簇拥下行至章台宫，开始批起今日的公文。

        约莫一个时辰后，门外的宦官急急忙忙地跑进殿里

        “陛下，长公子与蒙毅上卿在殿外求见。”

        伏于案前的嬴政闻言，头也不抬地命令道：“宣他们进来。”

        “喏。”宦官躬身退去。

        未几，扶苏与蒙毅二人进入殿中，又在玉阶前跪下向高台上埋头于案牍之中的皇帝行了礼。

        在南境折腾一番后，养尊处优的长公子与锦衣玉食的蒙毅都黑了些许，但二人身上的气度较之之前也都变得更加沉稳了。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扶苏便将皇帝之前赐予他的虎符与湛卢剑一并带了来，再由殿内近侍呈至皇帝案前。

        嬴政缓缓抬头看向殿中的二人，最终又将目光稳稳地落在了自己的长子身上。然而在亲眼看见其极为消瘦和憔悴的模样后，高台上的帝王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长公子身体未愈，由蒙卿代其向朕述职罢。”

        “喏。”

        实际上蒙毅也正有此打算，然而皇帝此刻却先他一步开口了，他便欣然应下了。

        “谢陛下。”扶苏伸手向皇帝作了一揖道。

        在桂林休养十数日后，他身上的剑伤已开始愈合。只是回咸阳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让他本未复合的伤口又受了些刺激，在刚刚忍着痛向皇帝行了一拜后，此刻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往外溢出，他兀自低下了头。绝不能让皇帝看见自己这副惨淡的模样！

        一旁的蒙毅镇定自若地向皇帝汇报着南境诸事，却见皇帝的目光始终定在长公子的身上不曾变动过。

        深谙君心的蒙毅简单扼要地做完了汇报，最后仍不忘强调道：“全赖长公子有勇有谋，深得南境诸群军民之心，方才能使臣等不负陛下所托，为大秦平定岭南之战除去活尸的威胁。”

        扶苏闻言，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蒙卿不必为他说好话，他做了些什么，没做什么。朕心里有数。”嬴政将案前刚批完的竹简扔到了一旁，波澜不惊地道。

        “是，陛下圣明。”蒙毅躬身道。

        “此次蒙卿出使南境有功。”嬴政命令身旁的近侍道：“传朕命令，赐其黄金百鎰，升爵一级作为奖赏。”

        帝王御人之术，赏罚分明，恩威并用。而始皇帝富有天下，从不吝惜对臣子的赏赐。

        “谢陛下隆恩。”

        “一路辛劳，蒙卿回府中好生歇息数日罢。”

        “喏。”

        嬴政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近侍们，“你们也都出去候着。”

        “喏。”

        蒙毅明白皇帝的用意，便与殿内的几名近侍一同躬身离去了。

        扶苏静静地侯在原地，良久，低头未语。他早已感受到了从高台上投向自己的灼灼目光，却根本不敢抬头直视那上面的皇帝。

        “长公子可知，朕近来听到了一些传言。”嬴政淡淡开口道。

        闻言，殿中的扶苏身躯一震。难道始皇帝陛下也知道了昌平君的事情？

        “长公子是否说过，不愿意生在这薄情寡义的帝王之家中？”嬴政嘴角噙着笑意，波澜不惊地质问道。

        这是那日扶苏与将闾对峙时曾说过的话，当时的姬缭在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回到咸阳后，便事无巨细地都汇报给了始皇帝。

        “儿臣，说过。”扶苏轻抿嘴唇，咬牙答道。

        “但这是你与生俱来就已经注定的命！”嬴政沉着脸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连一丝要辩解的打算都没有。即便这是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即意味着不孝与不忠。

        “陛下若想向儿臣问罪，儿臣甘愿领受。”扶苏面如死灰地抬眸望向自己的父亲。

        “朕向你问什么罪，你刚刚立了大功，朕奖赏你还来不急。”嬴政一边将案上的虎符放回金丝楠木盒中，一边波澜不惊地道。

        “明明将闾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要令我与他互相残杀？”扶苏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懑，低声质问道。

        闻言，嬴政从帝王宝座上站起身，负手走下台阶，最终在自己长子的身旁停住了脚步。

        扶苏茫然地低下了头。

        明亮堂皇的宫殿内，氛围瞬间冰冷到了极致。殿中，只剩下同样都身着玄色锦袍的一对父子，两人的神情皆是晦暗不明。

        嬴政微微别过头，表情复杂地扫了眼自己的儿子，沉声道：“再过几个月，长公子便满二十岁了，朕会亲自在雍城为你主持冠礼。在这之后，这朝中的政务，你也该学着替朕分担些了。”

        说罢，日理万机的帝王拂袖离开了本属于自己的宫殿，只留下身体虚弱的少年一人怔在原地。

        一辆普通马车自咸阳宫城而出，在穿过数条街后，最终落停在了公子将闾的府外。

        自将闾被姬缭从南境带回后，嬴政从未想过要来瞧一眼这个早被当作弃子抛弃掉的儿子。此刻，身着黑色便服的嬴政在两名武士的簇拥下了车，进入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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