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仁 塔顶

　　随着太阳渐渐退下，练武场的人陆续散去。

　　夕阳如焰，悬挂空中，武场上发出的最后一拳，来自陈獠。

　　尽管他的私人校场有寒冰珠，但持久的高爆发练拳，还是渗了一身汗。

　　如风宫宫主殿，陈如风夫妻二人与刘伯谈笑。

　　陈獠挥着汗进来。

　　“见你练拳这么辛苦，都不舍得打扰你。”秦灵站起来，拂袖一挥，一道青色圆球包裹在陈獠身上。

　　刹那间，泥土、汗珠、臭气统统吸附在球壁上，接着，青色圆球脱离陈獠，越变越小，变成一枚灰褐色的珠子，飞回秦灵手中，被她丢进纸篓里。

　　陈獠握着肩膀打了几个圆，轻松无比，笑着蹦了几个高跳。

　　每次练拳归来，母亲都会施展“法术”让自己浑身污渍都消失，惹得他羡慕。

　　闲聊几番，侍女陆续送餐，偌大个桌子很快摆满，四人坐下。

　　“来，刘伯。”秦灵把桌上几份最稀有昂贵的饭菜各点一筷送入刘伯碗中。

　　秦灵瞥见陈獠，拿筷子隔空戳了戳。

　　“你这孩子，一天到晚笑来笑去的，现在吃饭又笑什么？”

　　陈獠转了转头，故作神秘。

　　“我在想，刘伯伯看不见饭菜，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让鼻子也吃顿饱饭，哈哈。”

　　刘伯眉展颜笑，也跟着哈哈两声。

　　“你呀，”陈如风见刘伯没生气，摇摇头说，“真是孩子思想！”

　　陈如风父母早就阳寿已尽，自己在家中排行老二，只有一个哥哥，却早在自己当寨主的时候就死了。

　　如风宫里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少之又少，这也导致宫主殿周围好多殿堂都是空房，被当成仓库，特别冷清。

　　如风宫外围声音嘈杂，因为白城极为和平，许多其他城池没有的娱乐项目在这里随处可见，那些侍卫、弟子、侍女等等，这个时间都在外围聚在一起吃酒。

　　外围和内围恍如隔世，内围寂静无比，宫主殿中碗筷碰撞声格外响亮。

　　桌上饭菜见半，陈如风喝下一碗素汤清清嗓子，他土匪出身，性子直。

　　“陈獠你已经不小了，有些事早晚都要知道。”这事他酝酿了一下午。

　　陈獠放下嘴中鸭翅，抬目恭听。

　　“我不喜欢藏着掖着，有事就说……”

　　秦灵按着陈如风肩膀站起来，一边弯腰伸手夹起桌子对头的盘子里一块鱼肉片，放在陈如风碗中，一边续着他的话说：

　　“你没必要再苦练你自创的那门‘虎啸拳’了，听上去豪迈霸气，但在我们看来是小孩子过家家，破绽百出。欺负欺负处处让着你的师哥师姐还可以，如果对上那些山贼土匪，肯定哭鼻子。”

　　她坐下。

　　“我们和刘伯商讨了一下，你赵立叔叔的猛虎拳就很不错，晚上可以去请教他。”

　　“他可是龙境大成高手！”陈獠两眼放光，筷子丢在桌上。

　　“是的，今晚上就可以去找他。”

　　“太好了！”

　　陈如风在一旁不做声，秦灵夹起几道青菜送入嘴中，毫无痕迹的给他投了个目光，他嚼着鱼肉，算是默许了。

　　陈獠心急，吃不下饭，刘伯仿佛能看见，把最后一口白米饭填肚，对他说：“獠儿，和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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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主殿在偌大个如风宫的正中间，紧挨着宫主殿有一个青石瞭望塔，高耸十余丈，瞭望塔外搭建了一个盘升梯，可以通往顶部。

　　远看就像一根银针插在如风宫里，但站在瞭望塔根上，才发现高得出奇。

　　陈獠和刘伯走在盘升梯上，快到顶了。

　　他瑟瑟发抖，紧紧攥住刘伯的手。

　　风吹过，虽然没有木梯摇晃的惊悚感，但脚底石块崩碎的幻想时刻浮现心头。

　　“怕了？”

　　“当然怕啊！”随即，他又使劲地摇头，“我才不害怕呢！”

　　“摇头也没用，我又看不见。”

　　“对哦。”陈獠走了几步，一捶墙，指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摇头了？”

　　刘伯爽朗笑着，手里的拐杖敲击石阶，接连声响。

　　盘升梯建在瞭望塔外壁，防护措施不过是顺着石梯而做的石栏杆，只有刘伯半身高，陈獠一抻头就能看到下面，令他晕眩。

　　这瞭望塔早在白城建立就有了，年头不小，指不定哪天石梯塌陷，直接坠下去。

　　“知道你为什么害怕么？”刘伯反问。

　　说不怕那是假的，陈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开了口：“一不小心就摔个粉身碎骨，谁不怕呀？我总共就踏入过瞭望台两次，第一次是我妈拉着我，一步跳到顶，我爸那个坏蛋还笑我胆小，我发誓不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就是现在喽。”

　　“你妈为什么不害怕？”

　　“这还用想？她会飞，会飞当然不怕高喽。”

　　刘伯接着说：“那你爸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因为他，他……”陈獠一时接不上话，他根本想不出理由来，索性不想，反问刘伯：“你为什么不怕，难道你也会飞？”

　　“我一身老骨头，反正阳寿也快到尽头了，死就死呗，怕什么？怕街坊里的老太太抹泪？哈哈！”

　　瞭望塔盘升梯一环接一环，步步慢悠地走，也花了三刻多钟才到顶。

　　陈獠撑着腿，气喘吁吁。这瞭望台在底下看很窄，仿佛只能容纳三两个人，真正到了顶，才发现原来是眼拙，这顶部比陈獠的私人校场还大，二十步都不能从一头绕到另一头。

　　陈獠累得不行，刘伯却气息平稳。

　　他背对着陈獠，面朝如风宫热闹的灯火区，那是如风宫外围。

　　“我怀疑……你也是个……超级强的高手，居然……气都不喘一下。”陈獠问。他目前只见过刘伯施展过一两次拳脚，确实厉害，再加上父母对他格外尊敬，便打心里断定他是个顶尖高手。

　　“我当然很强。”刘伯草草地回了句。

　　陈獠拖着腿来到刘伯旁边，手臂搭在瞭望塔边缘突起的石壁上，侧目看了眼刘伯，又顺着他面朝的方向看去。

　　“刘伯伯，你又看不见，上来干什么？”

　　“吹风。”

　　刘伯闭着眼，准确的说他就没挣过眼，最起码在陈獠印象里是这样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是如风宫外围？”

　　“听声音。”

　　陈獠见刘伯也没有聊天的意思，就嘟起嘴，扣着石壁上的小字，实在无趣，又学着他的样子，调匀呼吸，闭上眼。

　　听声音？他心想。

　　闭上眼睛，听力似乎有所增强，一些细小的鸟语声、虫鸣声统统入耳。接着，仿佛身临其境般能听到那群吃酒下棋的侍卫在吆喝。

　　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站在高处，一些深刻的记忆被他再次记起。

　　他最早记得3岁那年，偷偷拿珍贵的青头蛇制成的颜料在瞭望塔上花了一个大绿王八，被爸爸抄着家伙追着打，刘伯还在一旁笑；

　　5岁那年，和父亲赌气独自离开如风宫，被山贼逮住，吓晕了过去，睁开眼就发现被刘伯抗回了家，把秦灵担心到哭；

　　还有6岁那年，当着父亲的面问刘伯“陈如风叫你刘伯，我也叫你刘伯，这么说来，我和我爸是兄弟？”，显而易见，屁股肿了好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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