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你不可以这样

赵婉仪顿时怔住，他的气息混着美酒甘冽的味道，如同春天漫山遍野、沁人心脾扑鼻的百花香，将她团团包裹起来。

        是最甘甜的陷阱，让他心甘情愿被诱捕；也格外的甜美，如同罂粟一般在危险中醉人。

        她面红耳赤，腿脚都酸软了，气喘不顺，去推他的胸膛：“沈郁堂，沈郁堂，你喝醉了！”

        沈郁堂被她一推，就立马放开手，目光幽深柔软地凝视着她。

        赵婉仪看进他的眼里，正要说话，就见沈郁堂走到桌边，拎起一坛子酒，咕噜噜往酒樽里倒了满满一杯。

        他将杯子举到她的面前，平平的液面，一丝儿也没有波动。

        赵婉仪颇有些惊奇，这得是要多大的臂力，才能如此四平八稳。

        沈郁堂有些醉了，双颊泛出一些微薄的红色，双眼泛着迷离的光，说起话来，口齿有些含糊，好像吃了口糯米糕在嘴里，唇齿间都是呢喃。

        “你……来喝酒！”

        赵婉仪犹犹豫豫，伸手接了过去，就着杯沿喝了一大口，却被猛地呛到，咳嗽不止。

        沈郁堂看着她，突然呆呆笑了起来：“娘子不会喝酒，怪不得一喝就醉。”

        赵婉仪喘了口气，用袖子擦擦嘴，咽了口唾沫，才道：“你才是真的醉了，你喝了多少酒了？”

        沈郁堂踉跄着走到石凳前，一屁股坐下来，摇头晃脑道：“不多，不多，就……几坛而已！”

        赵婉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石桌下面已经堆了四五个酒坛子，不禁惊讶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沈郁堂闭了闭眼睛，好像头脑有些不清醒，半晌才眯着眼睛道：“悄悄告诉你，本王……在树下，埋了好多，酒！一想到母妃啊，就挖出来喝几坛。”

        赵婉仪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心酸，于是小心翼翼端着那杯盏，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从来没有见过母妃，为什么还是这般挂念？”

        她明白想念至亲的感觉，可是她的父母，却是在她懂事后去世的，因此她对这种感觉格外清晰明了；而沈郁堂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却为什么还是会对自己的母亲有这这么强烈的感情？

        沈郁堂沉默了一阵，忽然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子，酒液撞击坛壁，发出了啪啦的声响。

        “本王……是从小没见过母妃，可是父皇那里有母妃的画像，每次本王去请安，都能够看见母妃。母妃一定是个温柔的女子，她若是还活着，一定会像其他宫里的娘娘一般，悉心照料自己的孩子，尽自己的所能，让孩子免受一切风雨。”

        赵婉仪听得心酸，知道他定是受了许多委屈。

        太后虽然对他照顾有加，但毕竟年事已高，不能够全部都顾得上，没了娘的孩子，在宫里长到这么大，着实不容易。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不要难过了，现在有这么多人在你的身边，他们都陪着你呢。”

        沈郁堂闻言，转过头来，直直撞进她的眼中：“那你呢，你也会一直陪着我吗？”

        赵婉仪一愣，眨眨眼，道：“我？我当然也陪在你身边啊。”

        沈郁堂苦笑了一下，仰头喝酒，修长的脖颈，喉结突出，上下蠕动。

        赵婉仪忙劝道：“少喝一点罢，这样喝酒，太伤身体了。”

        沈郁堂放下酒坛子，长长出了一口气：“赵婉仪，我……从小没娘，人人背地里都能欺负我，虽然皇祖母在的时候，他们都对我毕恭毕敬。”

        赵婉仪心口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好像是在被细细噬咬，吞下血肉。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

        沈郁堂眼神有些迷离，强睁着眼，又道：“没有人对我是真心的，即使是皇祖母，也要想着陆家的利益。可是……婉仪，你，你在我这里，你什么也不求，你没有向我要过什么东西，可是你越这样，我就越慌张，有时候我情愿是利益的纠葛将我们二人缠绕在一起。”

        他凑过来，眼角有一抹浅浅的红痕：“婉仪，你瞧我，矛盾不矛盾？我既厌恶那些在我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又害怕因为你没有别有用心，而留不住你……”

        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若是你也走了，本王身边，就真的没人了……”

        赵婉仪骇然，她没有想到自己在他的心中是这样的存在，她将他看得如同生命一般，却是一直并不敢猜测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

        她感到心中泛起酸涩之意，可是脸上又忍不住带上笑意，另一件一直被忽视的事情，在此刻又浮上心头。

        她并不是真正的“她”，她不过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在这个还相信鬼神的年代，她的身份一旦被揭露出来，是不是势必引起人们的恐慌？

        对赵婉仪来说，别人怎么看她，都不重要，可是沈郁堂若是知道了……

        她抿抿唇，想起如今沈郁堂酒醉，也许并不是十分清醒，又委婉开口道：“如果……我并不是你看上去的这个样子，或者说，如果我并不是你以为的这个人，你待如何？”

        沈郁堂闻言，半眯着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轻声呢喃：“娘子，你好美。”

        赵婉仪本以为他要说什么话，却不想听见这么一句，顿时愣在了原地，哭笑不得，正要继续问，却见他双目微阖，呼吸均匀，竟是已经睡了过去，不由得啼笑皆非，站起身走出去唤了几个小厮进来，将沈郁堂抬到了茗月轩里。

        她坐在床沿，看着沈郁堂沉睡的面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半晌，低低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赵婉仪在庭中的鸟鸣声中醒来，见身边已经空了，知道他是去上朝，唤了落娟进来梳洗。

        早膳还没用完，就听见外边一阵喧哗，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兰馨披头散发，跑了进来。

        一看见赵婉仪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兰馨不由得攥紧拳头：“王妃真是好心情。”

        赵婉仪一看她的模样，头发散乱，眼下乌青，就知道是受了昨日的折磨，只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惊讶道：“兰馨姑娘怎么这般模样就出来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本王妃说，本王妃必定帮你出气！”

        兰馨紧紧咬着下唇，瞪着赵婉仪，道：“王妃不要佯装不知，奴家心里清清楚楚，王妃这是把奴家当傻子吗！”

        赵婉仪微微蹙眉，淡淡开口道：“兰馨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是你在本王妃用膳的时候贸然闯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叫冤屈。本王妃没有怪罪你失礼，你倒还给本王妃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是逼得本王妃给你治罪么！”

        算着时辰，兰馨应该是笑了一晚上，到早上才止住。

        “奴家一人在府里孤苦伶仃，王妃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奴家不敢责怪王妃，奴家只不过是想王妃给奴家一个说法，奴家人微言轻，王妃若是觉得不愿解释，那便也罢了。”

        赵婉仪本来只是想警告一番，不想她却毫不心虚，竟还上门质问，并且还给她扣了顶帽子，不由得心生不满，皱眉道：“那本王妃问你，本王妃做了什么，这膳厅这么多人，你当着众人的面说说看。”

        兰馨一愣，踌躇半晌，才道：“奴家自从昨日王妃一走，就开始止不住大笑，笑了足足有六个时辰！”

        丫鬟们窃窃私语起来，还伴着压抑不住的窃笑。

        赵婉仪脸上带着笑，一派和善：“兰馨姑娘高兴，不就笑了么？高兴得久，自然就笑得久，怎么这样的事情还要扣到本王妃头上？等哪日兰馨姑娘不高兴了，哭个一晚上的，也要怪罪到本王妃头上？”

        兰馨急道：“有谁会笑那么久的？王妃前脚刚走，奴家后脚就开始笑起来，笑了几个时辰，若不是身子弱一点的，怕不就要一命呜呼了！奴家眼里王妃一直是个好心肠的，今日瞧见王妃这副做派，倒是对王妃彻底改观！”

        兰馨是沉稳，却也不是说她不惜命，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再沉稳也不可能不害怕。

        赵婉仪这是在提醒她，她的命随时都可以被拿走，现在这些小打小闹，她不过是当笑话来对待罢了。

        想到这里，兰馨又气又怕，后牙紧咬，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王爷呢，王爷在哪里，奴家要王爷来主持公道！”

        赵婉仪悠然将一勺白粥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一阵才吞咽下去，又从身旁伺候的小丫鬟手上拿过一盏茶，漱了口，才施施道：“王爷每日那么多事情要做，哪里有精力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兰馨一脸愤然，正待要说话，就听见赵婉仪向一旁的落娟道：“擅自闯入主母厅室并且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落娟扬声道：“掌嘴三十。”

        兰馨惊恐起来，瞪大眼睛道：“你不可以这样！”

        赵婉仪冷冷道：“本王妃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你犯了规矩，本王妃既为王府的女主人，就是该罚你，容不得心软！”

        兰馨还要再辩驳，就被赶上来的两个婆子押了出去，很快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掴声。

        赵婉仪抿了口茶水，长睫一眨，淡淡地看向门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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