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多谢大小姐善心

老嬷嬷住在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如果不是乔氏给了地址，还真不容易找到。

        因为担心太多人去吓到老人家，二人便没有带丙寅等人，直接到了这里。

        二人到达时，正好看见一个竖着童花头的男娃娃，蹦蹦跳跳地走出来，一看见他们二人，便向里面奶声奶气地喊道：“奶奶，又有客人来了！”

        里面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满脸皱纹，看起来年纪不小。

        老嬷嬷一看见二人便露出了一种难以明言的表情，推着那孩子道：“你快进屋去。”

        说着竟是也要回身，拉上木门。

        赵婉仪见状，忙上前一步道：“嬷嬷，我们夫妻二人并无恶意。”

        那嬷嬷好似没听见似的，行动迟缓地伸手便要合上木门。

        沈郁堂对着除了赵婉仪的旁人，可没有这么好脾气，一把拉住门，沉沉道：“本王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一招果然好使，老嬷嬷面带惊惧，却也还是停下了动作，臃肿老态的身子抖得好似筛糠。

        赵婉仪制止道：“郁堂，别吓着老人家了。”

        老嬷嬷听了这话，沙哑着声音开口道：“你……可是睿王殿下？”

        沈郁堂没有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

        谁知老嬷嬷一下子激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闪着泪光，看着赵婉仪，迟疑道：“你……您是大小姐么？”

        赵婉仪点头道：“正是，乔姨娘告诉我，当年母亲的死另有蹊跷，而那时候的老人只有嬷嬷还在此处，因此想……“

        老嬷嬷没等她说完，老泪纵横，拉着她的手就跪下来，任赵婉仪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夫人要是看见大小姐如今的模样，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这话没端的引起人的眼泪来。

        赵婉仪忙矮着身去扶她：“嬷嬷快起来，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怎么承受得起您这么大的礼。”

        老嬷嬷紧紧攥着她的手：“大小姐，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也就我看见大小姐长大的模样了，到了地下也好和老姐妹们讲讲啊。”

        竟是泣不成声，一双手攥得死紧。

        赵婉仪怕她因为年龄大了，情绪激动之下出什么事情，忙好言劝道：“嬷嬷，有什么咱们进屋去说罢。”

        老嬷嬷住的屋子，也不过是个低矮的小石头屋，她不顾赵婉仪阻拦，硬是从小柜最上层摸出来茶叶，给赵婉仪和沈郁堂沏了茶，一面不好意思道：“大小姐还不要嫌弃，贱地没什么好茶，这是上次乔氏带过来的，我一大把年纪不喝茶，小旦是个娃娃，也不懂茶，没得糟蹋了这好东西。”

        赵婉仪忙道：“嬷嬷太客气了。”

        于是便开始说起来意，老嬷嬷虽是年纪大了，但是记性却是好得很，，说起那晚上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

        “那晚夫人本就有点难产的征兆，我是从夫人进府，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因此夫人一开始生产，我就在屋里。后来杨氏来了，也没有做什么。当时她不过是夫人收留在府里的一个孤女，我们那时候都夸她，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进来血气冲天的产房，连眉头也不皱一个的。”

        老嬷嬷抹了抹眼泪，赵婉仪赶忙问道：“后来呢？”

        “本来开始好好的，只不过夫人身体本来就有些弱症，因此没有很多力气，总是生不下来，于是我们就要她去熬一碗参汤来，给夫人吊吊力气。谁知道一碗参汤下去，夫人就开始大出血，拼了命的，生下小姐您，就去了。”

        老嬷嬷哽咽了一下，赵婉仪眉头轻轻皱着，听她继续讲下去：“后来大夫说是因为那碗参汤太补，才让夫人血崩，老爷当然是震怒，当即就把夫人的贴身丫鬟杖责死了，当时在场的人也是驱逐的驱逐，惩罚的惩罚了。”

        赵婉仪道：“又如何知道是杨氏在此间干了些什么呢？”

        老嬷嬷道：“一开始我们谁人也没有怀疑她，直到后来她嫁给了老爷之后，那些还留在府里的老姐妹，不是出了事，就是被找了个理由赶出府，而那些赶出府的，也因为意外陆续地没了。”

        赵婉仪听的震惊，不禁攥起了拳头，沈郁堂注意到她的动作，伸过手来，将她的拳头轻轻掰开，五指收拢扣住。

        她犹疑道：“这也不算是直接的证据，说就是杨氏害了我母亲……”

        老嬷嬷摇摇头道：“是，这些都不算是直接的证据。但是我告诉乔氏的就是这些，我没有告诉她的，便是后来我去问过当日给夫人开药的大夫，我说没有可能哪个产妇能够喝了参汤难产，他当时也是要回乡，也许是见我这么个老婆子可怜，就告诉了我当日这个理由正是杨氏要他讲的，他禁不起杨氏给他的大价钱，才那样对老爷撒谎。”

        赵婉仪和沈郁堂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思。

        赵婉仪问道：“他有没有说母亲是为什么难产的？”

        老嬷嬷道：“他说他也不知道，只不过肯定不正常。”

        赵婉仪默然，半晌方道：“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么？”

        老嬷嬷垂下眼睛，颤颤巍巍道：“是，我那时也是害怕老爷事后追责，虽然夫人逝去之后我没有被老爷迁怒。于是便找了那时候的管家，出府来找了这宅子，一直隐姓埋名住在这里。这件事情是我这一辈子一直在探寻的真相，只有找出凶手的证据，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才有脸面下去见夫人，以及那些早死的姐妹啊。”

        她向那小男娃招了招手，道：“小旦，快过来拜见睿王妃。”

        小男孩怯怯地走过来，声音小小的，透着一股稚气：“见过睿王妃。”

        赵婉仪弯下腰，将她抱起，道：“不必多礼，你几岁了呀？”

        小旦掰着指头算了一下，道：“三岁，不对，快要四岁了。”

        老嬷嬷年岁大了，身子不好，说话都费力，和赵婉仪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经是极限，咳嗽着道：“这还是不是我的亲生的孙儿，是我从乞丐手里养过来的。他爹娘活不了，把他卖给了拐子，拐子又将他卖到了花子会。”

        小旦的眼神纯粹清澈，根本不像是过早地经历过人生坎坷的孩子。

        他现在穿的虽然朴素，甚至可以说有些破破烂烂的，但是整体上还是干干净净，肯定比从前要好得多。

        老嬷嬷叹了一口气道：“从前手头有些积蓄，出来以后靠着卖绣品换钱，把这孩子拉扯大，也算是跟我做个伴。可是现在年纪大了，眼睛看不见，手也捻不动针线，若是王妃能够收养了这孩子，带在身边当个乐子，便是这孩子的造化了。“

        这分明是托孤的语气了。

        赵婉仪虽然才见过这老嬷嬷不到两个时辰，但是从一开始就对她有一股亲近之意，一听这话，忙看向沈郁堂。

        沈郁堂知道她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于是道：“王府不是王妃管着么，王妃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来征求我的意见。“

        赵婉仪冲他挑挑眉，眼里有些小调皮。

        沈郁堂看着她，眼神突然一沉，好像想到了什么，拇指不由地抹了抹嘴角。

        赵婉仪当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她转过头去，向老嬷嬷诚恳道：“嬷嬷，收养小旦当然可以，但是您也跟我们一起回府罢，睿王府那么多空房间，得有人进来住，况且嬷嬷年纪大了，该好好度个晚年。“

        老嬷嬷迟疑着，看了看小旦，又看看赵婉仪夫妻二人，正自犹豫，赵婉仪便道：“况且您瞧小旦，您可是他的奶奶，您不跟着一起过去，到时候他要找奶奶了怎么办？“

        老嬷嬷听到这个，又是实在也是真心不愿与小旦分开，这才忙跪下来，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大小姐善心！”

        不远处的晋国公府，祠堂里刚结束一场刑罚。

        拎着板子的小厮大汗淋漓，趴在地上的小寒满身狼狈。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却没有看见那个说要一直保护自己的男人。

        她想起了在宜春院的哪些时候，众姐妹都羡慕她，说她找了个好的依靠。

        可是现在发现，地位的鸿沟，是怎么也越不过去的。

        面对那些夫人小姐的责骂，她只能够低头温顺地应答，根本就没有给她一丝反对的机会。

        她怎么可能去反对她们？

        小寒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曾经的小姐妹，一起在宜春院度过了那么多的苦日子。

        最终却还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怀了那人的孩子，却还是被无情抛弃。

        鸨母不可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于是一碗藏红花下去，却是让她大出血而死。

        小寒还记得，春玉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拉着她的手说的话。

        她说：“小寒，咱们是风尘女子，情情爱爱的本就与我们无关。你将来一定不要像我一样，傻傻的爱上一个男子，最终不会落得好结果的，我们这样的人，命就像是草芥，一点火星过来，就化成了灰啊。”

        春玉的话没有点醒她，她还是傻傻的扑了上去。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泪眼朦胧中，小寒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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