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58、最快乐的英语课

翻书声响起，我尽量轻地把书页放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趴在桌上睡觉的贺舒泽。

        上课铃声响起，窗外的银杏树被风掠去树叶，而后金灿灿的树叶铺满一地。

        我看着贺舒泽在睡梦中勾起的唇角，忘了拿出这节课要做的卷子。

        再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我又恍惚片刻，才逐渐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想清楚。

        很久没有做过如此平和的梦了。

        我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那张双人床上，连忙弹起身。这张床倒是极为柔软，睡起来也很舒服，可是我对它总有些心理障碍。

        贺舒泽应该……肯定在这上面和金诚研做过爱吧。

        一想到这一点，这张床就仿佛变成了煎锅，催促我赶紧下去。我连忙穿上鞋起身，转头看向电脑桌，那里已经没有贺舒泽的身影。

        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吧……怎么睡了这么久，大概都该吃晚饭了。

        我扶着睡得有些发懵的头拿起手机想看时间，却被弹出的若干条消息吓到。

        这些消息自然都是向屿发的，他在下午两点时发了第一条消息，向我分享他遇到的一条小狗。又过了一个小时，他跟我说发现了一种很特别的小吃。平时在这些时间我都会立刻回复他，毕竟我无事可做，等待他给我发消息也算我每天的活动之一，可是今天我却没有及时回复他。

        可能他等得有些担心，一个小时前便开始不停问我有没有事，我浏览着聊天窗口上他给我发来的话语，完全可以体会到他内心的焦虑和担忧。

        让他这么担心我，我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在聊天框里打出几个字后，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冲动，迫使我打开通讯录，给向屿拨去电话。

        这样完全凭冲动做事于我而言十分罕见，然而向屿那些蕴含着忧虑的话语使我轻易就做出了破格之事。在等待电话接通时，我的心跳忽然变得有力起来，心情也有些忐忑——毕竟这是我清醒过来之后给向屿打的第一通电话。

        好在电话很快就被接通，甚至没给我后悔然后挂断的机会。向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哥，怎么了？”

        当他的声音如此近在咫尺地传入我耳中时，我的手脚都莫名有些发麻。我要和向屿对话，要及时回应……我紧攥住手机，仿佛正参加一场极其重要的答辩，慌忙调动脑袋里的所有词汇，最终拼成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向屿……我没事。”

        “嗯……我知道。”他温和地笑笑：“我问了贺舒泽，他说你在睡觉呢。”

        我的大脑仍然有些卡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话。

        也许见我沉默，他的语气带上几分小心：“因为哥平时都不在下午睡觉，所以我有点担心，就发了很多消息……打扰到你了吧？”

        “没……”我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在压着声音说话，他温柔的语气鼓励我宕机的脑袋重新运作起来，我得以询问他：“你在哪里？怎么说话这么小声？”

        “我……”他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在上课……”

        “什么？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说着想挂断电话，他却立刻叫住我：“哥，别挂电话。没事的，我戴着耳机坐在最后一排，教室很大，我捂着嘴说话不会被老师发现的……”

        “就算是那样，上课接电话……”

        我还没说完，便听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声音：“nowlet\"sstartwiththeboyinthelastrow”

        “哎？”向屿愣住，一时没有答话。

        是英语课吗？就在我为他感到忐忑时，老师重复了她的问题：“whatdidyoudoduringthesucouldyoushareitwithus？”

        这么简单的问题，向屿应该能答上来吧……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天都没有吭声。我替他着急，便告诉他：“你照着我说的回答。”

        我为他编了一通话，他乖乖听着我的转述起来。编到后面我的思绪有些堵塞——我说他的暑假生活都是吃喝玩乐，这也符合一般高考完的学生对暑假的期待，但实际上他是怎么过的呢？

        脑袋里又浮现出向屿坐在病床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把对话编下去，好在老师听他说完后便满意地夸赞他一句，我以为提问到此为止，刚为他松了口气，老师又继续问：“what\"syourmajorwhatdoyouthinkofthismajor”

        向屿的专业是建筑学，可是他对建筑学有什么看法呢？涉及到专业问题，我一时组织不清语言，正想让向屿等一下再答，他便已经冒冒失失地开口：“i…ithink…thisquestionisdifficult，ican\"tanswer…”

        随着他吞吞吐吐的话语，教室里响起偷笑声。他又意犹未尽地开口补充：“i\"m…”我原以为他还想挣扎一下，他却在最后憋出一句：“i\"msorry”

        我莫名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啊……”

        他的同学们可能也觉得他的表现很滑稽，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笑声。我听着他发出的傻笑声，不知为何一边笑着，一边又感到眼睛有些发酸。

        他是为了让我开心才做这种傻事。脑海里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我和向屿一起骑自行车的记忆，我随之感到有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流过。

        老师颇为无奈地安慰他一句便让他坐下，继续和另一位学生交谈。他坐下后兴奋地小声说道：“哥刚才在帮我作弊哎……”

        他用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狡黠道：“我和哥一起做了坏事呢。”

        我擦擦眼睛，调节了一下自己有些不平稳的气息，而后用带笑的声音说：“什么做坏事……以后别这样了，要认真听课啊。”

        他刚答了一个“好”字，我便打断他说道：“向屿，你听我说就好，别被老师发现了……”

        他轻轻应了一声，我继续道：“我打电话就是希望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很好……我已经出院了。”

        “然后……”我斟酌着词句，轻声说出内心小小的期盼：“你……你可以来看我。”

        “真的？”他的声音中掺杂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惊喜。

        我慌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告诫他：“小声点，上课呢……”

        他笑了几声，也随我悄悄地说：“我知道……哥为什么也要小声说话啊？你又没在上课……”他像是情难自已般忽然评价一句：“真可爱。”

        因为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所以我有一种他就在我身边对我耳语的错觉。这种窃窃私语所营造出的亲密感使我心中蓦然生成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耳朵也莫名有些发热，我不由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有些结巴地说道：“不是说不让你说话了吗？而且……我比你大八岁呢，你这么说我很奇怪。”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开口说道：“是的，哥比我大很多……那应该你说我可爱咯？”

        他的话令我一时语塞，我沉默时他又笑起来，我能听出他的笑声中带着些许满足，这令我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最后我无奈道：“别笑了……好好听课吧，不要惹老师生气了。我挂了哦，拜拜。”

        结束通话之前我听到他调皮地应和一句：“遵命，老师。”

        即使挂断电话，他温柔低沉的声音也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我保持着微笑又端详了片刻和向屿的聊天窗口，不由自主开始幻想：向屿什么时候会来看我呢……

        是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看见贺舒泽正站在门口笑着望向我：“睡得好吗？该吃晚饭了。”

        “嗯……挺好的。”我放下手机走出卧室。

        他对我惭愧地笑笑：“抱歉，早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没给你做午餐……怎么也不叫醒我？饿了吧？”

        “没有没有，还不饿呢。”我连忙摇摇头，有些内疚地低声说：“是我昨晚打搅了你，你才那么累……”

        “说起来这个，我问了医生，他说你晚上失眠的话可以再吃一个这种药。”他说着走到玄关处，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新的药递给我，而后便带着我往餐厅走去，柔声叮嘱道：“吃完饭就喝了药休息吧，今晚你应该就能睡着了。”

        “好……谢谢你。”我接过药瓶，对他笑了笑。

        “我才该谢谢你呢。”他也回我一个微笑，抬起脚说：“包扎之后我觉得好多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见他走路时还有些不顺畅，便搀着他坐到餐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做出一桌子菜，我愣愣地看着颇为丰盛的晚餐询问：“做这么多干什么？就咱们两个人吃……”

        “因为你中午没吃嘛……”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晚上多吃点，我是想将功折罪。”

        我看着他有些惭愧的模样，只觉得一阵过意不去，不由皱起眉头心疼道：“什么罪啊……你不是也没吃吗？你的脚还受着伤，做这些站了很久吧？以后不用……”

        他打断我指着糖醋排骨笑道：“你先尝尝这个吧，今天好像一不小心把糖放多了。”

        我便听着他的尝了一块排骨，依然像他往日做的一样好吃。他略显紧张地问：“怎么样？”我立即夸赞道：“很好吃。”

        他这才喜笑颜开：“那你就多吃点。”

        我不敢直视他的笑脸，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溺于他的温柔之中，于是我只闷头吃饭。一边吃饭，我一边打量手中的药瓶。也不知道这瓶新药要多少钱，原本我吃的药就够贵了，我已经欠了贺舒泽不少钱，如今还要他再添药……

        如果不失眠就好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叹息。我刚叹完气，贺舒泽便紧接着开口：“最近几天我要赶稿，等忙完了这一阵咱们就出去玩，好不好？”

        我知道他是怕我心情沉闷才说这句话，可他越是体贴，我越觉得不自在。我将手里的药瓶攥紧了些，轻声说：“贺舒泽……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

        “嗯？什么？”他的筷子顿时僵住：“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因为他的好会让我产生一种自己在被他爱着的错觉吧？我缓缓剔着排骨上残余的肉，试图组织语言：“就是……我毕竟还要一个人生活的，你这样照顾我……我怕我以后都不适应了……”

        纵使我已经尽力用开玩笑的语气想把这句话说得轻松一些，可说罢我仍有一种别扭的感觉。果然应该再换一种说法，这么说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困扰吧？他该不会以为我接下来要赖在他这里不走吧？

        他沉默的时间里，我只觉得颇为煎熬，还有些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他再开口却问起另一个话题：“刚才你给向屿打电话……他在上课呢？”

        我反应片刻才答：“嗯……”

        “都这个点了还上课，现在的大学生也很辛苦啊……”他感慨一声，夹了菜筷子悬停在半空，他笑着问：“如果是向屿这样，你会让他别对你这么好吗？”

        他突兀的问题令我猛地一愣——向屿对我这样？如果向屿做饭给我吃，每天都密切关心我的身体，我受了伤他也会给我及时包扎……如果我现在就和向屿住在一起……

        这样的幻想令我的内心沁出一丝雀跃感，虽然只是如此微弱的情绪，却足以浸润我长期以来一直枯竭的心田。出神半晌后，我忽然发觉自己静默的时间有些长，便慌忙说：“向屿……向屿是我的邻居，他怎么会这么照顾我……”

        向屿静静坐在病床旁凝视我的样子又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想到这一幕——那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我因病产生的幻觉？真实与虚幻的在我的记忆里开始混淆，原因只在于向屿过于温柔的目光，那之中蕴含的情感并非是我记忆中的邻居应该有的。

        就在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时，贺舒泽的话语拉回我的思绪：“其实你不用怕以后会不适应。这世上的人总要去依靠别人的，人和人之间就是要依靠着互相取暖，生活才不至于太艰难……”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多出几分怜惜：“你就是太不懂得依赖别人了，应该学会接受别人的照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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