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妖族隐于深山之中，为了避免人类误闯，黄玉鸟族长设下结界，只有妖族气息才能被结界认可，获得通过的资格。结界对妖族来说既是保护，也是限制，没有自保能力的妖族，未经许可，亦不能踏入人界半步。

        大多数妖崽子都安分得很，思来想去，也只有黄玉鸟族那只天赋绝佳却整日带头惹事的少族长，能令各长老暗叹一声头疼。

        妖族虽无共主，却隐隐以黄玉鸟族长为尊，有着这层关系，沈云融在妖界虽不算能横着走，至少也是备受宠爱。

        放火烧长老的胡子这种事沈云融都做得，一个小小的结界，自然也拦不住她，而且她不光自己出去，还在重九面前夸下海口要把她也带出去瞧瞧。

        “云融，云融，你飞慢些，我跟不上了。”

        重九是只还没化形的小火狐，有一条极为蓬松的大尾巴，在寒冷的冬天里，整只鸟都能埋进尾巴毛里，暖和极了。

        沈云融很喜欢她的大尾巴，只是在结界外自由的气息里，她不小心把重九和她的大尾巴忘在了脑后。

        “小九？”

        当沈云融飞累了再回过头时，已经没有了重九的身影，她开始慌了。

        妖族尚未化形之前，除了拥有灵智之外，与其他的野兽无疑。结界之外是寻常的山林，不时有猎人出没，重九还是只幼狐，若是遇上了人类，便是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

        沈云融循着重九的气息一路追寻，最后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狐狸，尾巴失了原有的光泽，倒吊着捏在猎人手中。

        沈云融想要冲上前，却被某种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画面一暗，漆黑的空间里，只有她与趴在不远处的重九。

        重九支起前肢，匍匐着向她爬来，沿路留下一道血迹。

        “云融，为什么丢下我，是你害了我，害得我被他们抓住”

        对不起，小九，对不起，我马上来救你沈云融张着嘴，寒意从脚底一直向上蔓延，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剑光闪过，鲜血溅到沈云融脸上，重九的尾巴被连根斩断，血喷涌而出，原本橘红色的尾巴在一瞬间染成鲜红。

        重九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响彻在沈云融耳边，“你害了我，还要为了一个人类害了整个妖族吗！”

        不，不要！

        沈云融猛地坐起，睁开眼，冷汗涔涔。

        “云融！”

        候在门口的池月听到声音，闯入屋内，见她满头大汗，拿了帕子给她擦脸。

        沈云融盯着池月看了片刻，闭上眼，定了定神。

        还好，一切都是梦。

        重九确实被猎人抓住，但也被闻讯赶来的族长救下，那两个猎人被清除了记忆送到山下，祸事尚未酿成，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云融握住池月的手腕，止住了他为她擦脸的动作，却也没做什么，只是这样握着，像是想从中获得一点支撑她的力量。

        从前她的不成熟差点害了重九，如今，她又要将妖族暴露于人前，她还真是妖族的罪人。

        沈云融又回想起了那日之后发生的事情，族长将重九带回族中，交给医师治疗，而自己战战兢兢候在门外，等候发落。

        谁知她等来的不是鞭打，甚至没有一句斥责的话，那个让她又敬又怕的女子，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就径直离开。

        那一刻，她如坠冰窖。

        她的顽劣，她的懦弱无能，被那一眼硬生生地剖开，成了她再也绕不过去的梦魇。

        如今她要做的事，会不会将整个妖族带出“结界”，到那时，她真的能护住她的家人吗？

        手指触到的肌肤冰凉，沈云融下意识地攥紧，像是对池月说，又近乎喃喃自语，“我会证明给她看，我有资格”

        称她一声“母亲”。

        ——

        冯非气定神闲地等在佩兰阁门口，身后围着一大群百姓。

        他早已派人将“红提惹怒天妃，处州城将会因此失去天妃的庇佑”消息传播出去，如今的处州城人心惶惶。如今，三日之期已至，红提若是不能给出回应，便是坐实了罪名，民众的愤怒也将被推上顶点。

        待红提孤立无援之时，他再出面，表示自己愿收下红提，以平息天妃怒火，到那时，他既赚足了名声，又得了美人芳心，实在是一举两得。

        佩兰阁至今无人露面，想必已是没有办法了，想到昔日高高在上的花魁谄媚讨好自己的样子，冯非几乎要控制不住面上笑意。

        他面向众人，面露哀戚，“诸位，冯某人今日来此，并非出于私心，而是想为处州城的百姓讨一个公道。红提犯下大错已成事实，为今之计，也只有想办法平息天妃娘娘的怒火，我有一计，不如”

        “谁说红提犯下大错？冯非，这第三天还没过，你的龌龊心思就藏不住了？”

        谁敢扰他好事？冯非怒而转头，却见佩兰阁的屋檐上坐着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晃着腿笑嘻嘻地看着他。

        将最后一个蜜饯丢到嘴里，沈云融拍拍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下方的人慌忙后退，生怕她一个失足，自己平白给人当了肉垫。

        沈云融得逞一笑，忽地脚下一滑，她神情大变，“哎呀”一声，顺势往前一跃，直直向冯非扑来

        ——

        黄色裙装在急速下坠中飞扬，就在众人以为惨剧即将发生时，半空中的人腰肢以奇异的角度一扭，如同捕猎的鱼鹰张开利爪，一双雪白靴子狠狠地蹬在冯非的肩上。

        冯非被这力道掼在地上，带出数米远，沈云融却乘机借力而起，在空中旋了一圈，轻轻巧巧落在地上。

        这冯非也是够弱，她都收了力道，还能飞出这么远，沈云融心中鄙夷，面上却做出了一副感激的样子，“多谢冯公子，今日若不是您，小女子就要没命了。都怪我学艺不精，您愿意舍身救我，可真是个好人。”

        冯非被侍从扶起，还没站稳就给戴了个“好人”的帽子，一腔怒火不上不下堵在喉咙里。他忍了又忍，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不知姑娘是何人？”

        “我吗，我就是给红提姑娘打杂的。”沈云融故作疑惑，“方才似乎听到一些不好的话，看来，冯公子是咬定我家姑娘不敬之罪了？”

        “罪可不是我定的。红提到现在还没露面，不是心虚还是什么，大伙说是不是？”

        周边噪杂顿起，有人暗自点头，也有人高声附和：“就是！我看她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把人交出来！”“交出来！”

        情绪一但被调动，人们陷入狂热中，是非对错就再也不重要。

        他们自以为是在为被冒犯的信仰摇旗呐喊，殊不知，自身早已成了满足他人私欲的工具。

        “好啊。”

        沈云融笑盈盈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请诸位移步沨湖，红提姑娘已等候多时了。”

        相传沨湖本不是湖，是天妃娘娘飞升成神之地。

        飞升当日，灵气激荡，天地之间墨云翻涌，雷劫足有九九八十一道，虽然天妃娘娘成功渡劫，证得神位，地面却因雷劫之力留下了一个大坑。

        天妃娘娘用神力凝成宝珠，扔进大坑，宝珠随即化作一滩碧水，成了如今的沨湖。

        沨湖虽成，多余的土石却无处可去，慢慢积土成台，后人在此修殿立堂，经代代修缮，形成如今的规模。

        立于台上，湖光山色皆入眼中，偶有风携柳枝清香抚人面而过，别有雅意，故曰会风台。

        束芸节祭典亦在此处举办。

        而今束芸节已过，百姓纵然对沨湖存着敬畏，也不免将它当作寻常的踏青游玩之地，红提神神秘秘让人把他们请过去，也不知要作什么妖。

        作为冯知县的独子，冯非自幼众星捧月长大，但凡是他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只有红提，他从来没对一个女人有过如此的忍耐限度。

        给她赎身她拒绝，花重金买她一夜，她也不愿，如今他倒要看看，红提还能怎样逃出他的手掌心。

        领路的那女子不知何时失去了身影，会风台下挤挤攘攘围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吵得人头疼，不过这些冯非都不在乎。

        高台之上，满目苍翠之间，他的眼里只余下了那一抹红衣。

        很奇怪，在青楼那样的泥沼里，居然会长出这样的红色，烈而不妖，媚而不俗，实在叫人——

        忍不住将她折下。

        冯非爱她，爱她身上那些假惺惺的风骨气节，所以他迫不及待想摧毁她的骄傲，拔掉玫瑰的刺，一层一层剥下花瓣，将内里如葡萄酒一般甜蜜的东西，供他一人采撷。

        红提啊，他的红提冯非痴痴地往台上走去，脚步将要踏上台阶时，眼前突有黑影出现，将红衣挡了个严严实实。

        冯非不耐烦道：“你谁啊你，让开！”

        池月纹丝不动，“留步。”

        两人大眼瞪小眼。

        冯非看着池月的剑，思忖了一下自己与对方的武力值差距，梗着脖子，毅然决然往后退了一大步。

        呵！他就给自己未过门的小夫人这个面子。

        施缇并没有理会这边的骚乱，她注视着湖面泛起的涟漪，终于开口：“昨夜红提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女子隐于白雾之中，看不清面容，她命我今日在这会风台上，给大伙献一支舞，一舞过后，所有的疑问都会得到答案。”

        “咚”、“咚”，鼓声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清清楚楚落在耳边，环顾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击鼓人的身影。

        围观的人们大惊失色。

        “这，这莫不是神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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